听罢,季迁遥无半分不悦,反而扬起了嘴角,唇畔笑意轻柔,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我将这个决定权与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要与你确认,你方才说的算数么?”
夏清舒本以为自己要好生劝谏一番,没想到殿下居然把做决定的权利交给自己,她不由得愣住了。殿下苦心经营这么久,当真会因自己的一言而放弃么?
夏清舒疑惑,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殿下为何要将决定权与我?整个大计都是殿下的心血啊。”
季迁遥的手掌上抬,捏了捏夏清舒的耳垂,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自责,她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一直以来,我们二人之间,都是我一意孤行地决定了很多事,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不知该纾解你心中的委屈......也不知该如何弥补......这件事让你决定,我觉得很好。”
季迁遥的话说得很慢,夏清舒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的眼前浮起一层水雾。她爱得纯粹,同长公主殿下情意相通后,就将那些委屈都留在了过往,哪里还会一直在心里藏着,还藏到了现在?
长公主殿下还惦记着这些委屈,耿耿于怀,已然是将自己放在了第一位。
夏清舒扑到了季迁遥的怀中,声音有些弱:“倘若我的决定不合你心意怎么办?”
季迁遥微微一笑,嗔道:“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心意,哪有合不合的。”
又甜又重的担子落在了夏清舒身上,她不敢马虎,垂下了眼眸,认真思忖:“那我再考虑一会儿。”
“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你慢慢想,不用有负担,说出你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即可。”
“好。”夏清舒沉下了心,将整件事从头至尾重新考虑了一遍,权衡利弊之后,她做出了决定。
“我想好了。”她仰起头,同季迁遥对视。
季迁遥望着她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说。”
夏清舒一字一句认真道:“相比深宫内苑,我更喜欢宫外闲云野鹤的生活,那皇位不要也罢。”
“好,我知道了。”季迁遥轻柔地抚着夏清舒的发,点点头。她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
决定已经做出,她们也达成共识,那一个大胆的计策至此便该消弭了。倚在季迁遥肩头的夏清舒忽然挣开了她的怀抱,将卷起的图纸握在手中,脱口而出的声音着急之中又带着些许慌张,声音也压低了不少:“那这张图纸是不是要赶紧销毁了?免得被他人发觉。”
季迁遥摇了摇头,温声道:“这图纸自是要毁的,但现在还不急。你先翻到背面看看,那儿还有东西。”
背面?夏清舒被前头的大计震惊得无以复加,倒是没注意到图纸的背面还写有东西。她又将图纸摊开,翻到背面,仔细阅读这上头的小字。
那是季迁遥写下的“另一条路”,是夏清舒更喜欢的“路”。
大燕鸿溯四年秋,季迁遥无意中得到了一条消息,青衣卫牢狱中捕获了一个诈死逃亡在外的囚犯。这本该是一件小事,无需惊动季迁遥要,可杨茗无意中见到了这个囚犯的面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立马上报。
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囚犯的面容竟与大燕长公主殿下有七成的相似。
季迁遥闻之,大惊,立马前往牢狱。她在暗门之后瞧见了这名囚犯的面容,确定杨茗所说的并无半分虚假,原来世上无血缘的人中也当真会有长得相似的。
季迁遥那时便起了寻人替死的念头,只是还未开始筹划。直至一年之后,她又寻到了另一个的“夏清舒”,这个想法才被确立了下来。
另一个“夏清舒”也是囚犯的身份,季迁遥寻到她后,当机立断,设法将她从狱中救出,同那个“季迁遥”一起安置在南京城二十里外的一座孤山里。
用死囚替代死囚容易,每年都有那么多的人被处死,三法司根本不会特意去核对每一个死囚的样貌,更不会精确至细节。有时只要性别一样,相差甚多的人都可偷梁换柱。
用死囚来替代夏清舒和季迁遥就不是这般了。她们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府上还有世袭的爵位,一个是荣华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姐姐。
她们二人皆是大燕朝堂里极为重要的人物,若想寻人替死,不能寻两个女身了事,还需挑选身形样貌上相似的人。
这样一来,替死之人死后化作的骸骨,便可几近一样。这样的骸骨送回京中,经太医院的太医们检验,才能定下她们的身份。
图纸背面的文字记录很详细,从两个死囚的饮食安排,到步行举止的矫正,再到习武练剑的日常,这些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的细节,季迁遥都考虑了进去。
她用在里头的心思很轻易地从字里行间浮现了出来,涌入夏清舒眼里,淌至心间,留下了一片暖意。
将整个计策与记录看至最后,夏清舒的眼眶里微微起了些潮意。
季迁遥一直注意着她,见着后便曲起手指勾走了她眼角处一朵小小的泪花。抱上夏清舒的手臂,季迁遥含笑道:“我只备了这两条路,你不喜欢那条,只好让你再委屈一次,选择这条了。”
听了她的话,夏清舒合上图纸,反身抱住她的肩头,嘴巴一瘪:“什么叫只备了两条路,你这分明是什么都想好了。”
季迁遥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笑得一脸温柔:“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条路呢?”
夏清舒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摆脱身份束缚,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怎可能不喜欢?”
“倒是你,”夏清舒顿了顿,接着道:“当真要为了我舍去满身的荣华?沦为一介饱暖不定、四处漂泊的草民么?这么做,值得吗?”
两条计策,夏清舒问了两遍“值得吗?”季迁遥退开一步,笑得很无奈,她不想从夏清舒嘴里听到第三遍这样的话了。
“夏清舒。”季迁遥难得地唤了一遍她的全名,神情无比的认真,语气也是极为的真挚:“我最后答一遍,希望你听好也记牢了,下次不要问我这般傻乎乎的问题了。”
夏清舒屏住了呼吸,视线胶在了面前的红唇上。她见红唇开合间,两个字钻了出来。
“值得。”
无比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的语气,夏清舒笑了,笑得很灿烂,另一边的眼角又积起了一朵小泪花。
带着笑的泪花无人管顾,夏清舒被季迁遥捞到了怀中,温柔又带着一点点气愤的吻落在了夏清舒的唇上,带着柔情的霸道......
第62章 身份终结(主cp)
鞑靼的内斗伤了自己的筋骨, 已经不成气候。大燕鸿溯七年五月初三, 夏清舒带兵攻下了鞑子的都城迤都,逼得鞑靼大汗亦努拔力与一众皇室与重臣逃到了大漠深处。
鞑子藏在大漠深处,与燕军兜转, 伺机反攻,然其兵力不过八千耳, 着实是痴心妄想。夏清舒在北境的兵力多之十倍, 其中还有三万是精兵。
这一役的胜利也为燕军同鞑靼最后的那一战锁定了胜局。捷报传入京中, 上至鸿溯帝, 下至黎民百姓,欢喜沸然一片。
鸿溯帝降旨嘉奖,派人将恩赐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入北境。圣旨上对夏清舒及各大将士的劳苦功高大放赞美之词,并赏赐了许多钱财珠宝、田地府宅。手底下的那些小将欢喜一片,夏清舒倒是不已为意。
她知道这只是鸿溯帝的表面功夫,以彰显浩荡皇恩, 待她剿灭鞑靼, 鸿溯帝又会降一道旨,命她会京, 将自己禁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后寻个由头,将自己杀掉。
而长公主殿下能够留在北境这么久, 也是皇帝的“良苦”用心。他需要自己替他好好卖命, 他需要自己替他剿灭鞑子。
也就是说, 她打赢胜仗的那一刻, 她于鸿溯帝便没有利用价值了。要杀要剐,听之任之。
季迁遥自然不会让这一切的发展顺了鸿溯帝的意,她已将一切筹谋得当。
大燕鸿溯七年五月十二,这看似平常的一日,其实暗藏着许多东西。这一日,是一个小国的衰亡之日,也是两个身份的终结之日。
子夜方过,高挂的明月便被厚厚的乌云遮挡,大漠上起了浓雾,夜空不再晴朗。
此时离天亮还有好些个时辰,本该是歇息的时候,北境燕军军营前端却聚集了三万精兵,整齐列阵,他们个个身着甲胄,手持□□,腰板挺直,精神饱满。
夏清舒着银甲红袍,手执长缨,于高台上激愤道:“鞑子扰我疆土已有数十载,烧杀抢虐,无恶不作,边疆的百姓与守军苦不堪言。我军同鞑子交战亦有数年,虽胜多败少,但还是无法将其清除,燕之大患犹存。今天时地利人和,前方的探子已经探得鞑子方位,一举歼灭鞑子的时机已现。望众将士齐心,奋勇出击,一举灭了鞑子,还我大燕安宁!”
夏清舒话音刚落,偌大的军营里头便响起三万将士震耳欲聋的声音:“杀鞑子!杀!杀!杀!”
季迁遥亦着一身银甲,站在高台边侧,视线黏在夏清舒的身上。她的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神情颇有些肃穆。此次,她以督军的身份随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