脍鲤乃是宴会之物,细嫩鱼片入口即化,薄如蝉翼,甚至在阳光下都能透光,尝之更是半点腥味也无,只剩一线鲜。
八宝珍馐粥虽是现代常见,但那丰富的配料本身就已有不同的层次咀嚼感,里面放了块饴糖调味,甜味抚-慰味蕾,刹那间让她以为自己真回到了现代。
师兄们看她吃的开心,还不忘安慰她没关系,鸡失败了没事,但下次可不能这样浪费食材了。
乐宁微微一笑,拨开众师兄,随手拿过木棍,从灶灰里扒拉出了那团烧硬了的泥巴。
等外面冷的差不多了,她拿过一块布包着那大块头,往灶沿边狠狠一砸——
咔啦一声响。
烧硬的泥土面上冒出一条缝,缝隙越裂越大,鸡肉香味从里面争先恐后溢出,还有蒸出的金黄色鸡油顺着那缝隙滴答滴答落下,每一滴都是精华。
待到将泥土整个拨开后,荷叶也被取下,露出里面带着荷叶香味的整鸡。
香味沿着热量蒸发的热气徐徐飘出,并不霸道,却在不知不觉中充斥了整个灶房,让他们的目光都无法从它身上挪开。
被做成叫花鸡,这鸡也算是死有所值了。
苏含章手中竹著还未放下,眼疾手快朝着那鸡就是一戳,而后,白嫩的鸡肉带着一块泛着金色油光的鸡皮被他揭下,隐约可见被撕开的口子处有莹莹鸡汁儿顺着流下,将里面丝丝肌肉染上金色,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苏含章把鸡肉往自己口中一放,登时就微微睁圆了眼睛——
真香!出乎他意料的好吃!
油而不腻,荤中带素,鼻尖闻到的是荷叶的清香,入口后却是肉食的美味,酱料浸入了这外皮的每一寸,里面紧实的白肉将汁收的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光滑的外皮溅出的汁液在唇齿间迸开,里面的肉紧跟着沾满了味道,又是另一种层次的咀嚼。
乐宁瞧见他的神情,略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道迅捷的身影从众人面前掠过,朝着那道叫花鸡伸出了爪子。
乐宁暗道一声不好,抬手就去抓,结果那灰白团子愣是闭着牙关,咬住了一块肉,被她拉开的同时,嘴里已经撕下了一条鸡肉。
陆宛祯不顾被烫的感觉,执意咬着肉,被乐宁按在腿上,竖着尖耳朵,呜呜咽咽地从喉咙里发着音,眼神无辜的看着她。
乐宁:“……”
“不,你不能吃——”
乐宁抬手就想去让它张嘴,却见这家伙竟然把那小肉条囫囵吞了,当即有些无语,半晌只能将猫摊开在自己腿上,而后轻挠它肚子作警告。
之前埋肚肚时,她已经试过了手感,这小团子的毛发,绝对比当世最好的丝绸还要柔软顺滑,令人欲罢不能。
陆宛祯本想跳走,却不知为何发觉自己失去了力气,而后惊恐地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声儿。
更甚者……
它感觉灵魂深处传来的暗示:好舒服。
不多时,乐宁忽然表情奇怪地停了手,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已经眯起了眼睛的灰色团子。
陆宛祯得以从那魔怔般的状态里解放出来,睁眼的时候还带着一丝茫然:
怎么?不继续了吗?
尔后,它抬头看了看乐宁,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往下——
看到了自己被雪白绒毛覆盖的光滑腹部,以及……不知何时已经岔开的两条后腿。
仿若劈叉。
陆宛祯:“……!”
不,这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宛祯(拒不承认):你这刁民定是对孤使了什么巫-术!
第4章 烤羊肉串
邹宅外,歪脖老树边。
一只灰白色的团子焦急地迈着步子,绕着那棵歪脖树来回跑,不知道的以为这里头藏着只皮毛油亮的鼠类。
实则不然。
这灰白团子已在此处踱步一刻钟有余,若它能开口吐出人言,此刻定不是跟着老树死磕,而是扣响民间游医的屋门,详细说说自己的症状。
不一会儿,它再次感受到一股从腹中急转直下的五谷轮回冲动,矫情地抬起脖子左右看看,发觉周遭皆不见人影,方才放下心来,只那毛绒尾巴低低垂着,似是掩饰,尔后翘臀越撅越高,前爪撑着地不断用力,漂亮的眼睛稍稍眯起,尽显眼尾那道黑纹细线之妩媚。
然而并无卵用,如此使劲了一阵之后——
它的屁股底下依然什么都没有。
灰白团子当即发出一声暴躁的叫声,又白又可爱的前爪张开,狠狠挠了几下这泥土地。
它想,自己何曾遭过这等罪?
打小起,她就是侯爵之女,家中富裕,吃穿不愁,待到后来被圣人同皇后瞧中,有意培养时,她的日子过得就更好了。
平日里有人嘘寒问暖不算,饮食皆有宫人为她制定,小伤小痛更是第一时间有太医着急赶来会诊。
可以说,陆宛祯在成为猫之前过得顺风顺水,平安顺遂。
直到……
她入宫后,被册立为太子,册立大典方过了不到一旬,就遭人刺杀。
就在东宫诸侍卫与贼人抵抗时,在屋里茫然躲着的陆宛祯忽而见到屋中现出一白发来者,目光慈祥,衣带当风。
她惊惧不已,正想唤人,见那老者朝她比了个噤声手势,虚虚朝着她喉间一点,她便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听来人缓缓道:“昔年我过望安时,曾得你阿娘两次相助,欠她两分情,第一分,我予你一卦,测为乾——或跃在渊,无咎。”
“尔天然富贵加身,一出世便得圆满,可月满则亏,必有大灾殃,劫应九岁。”
“过此劫,则一跃成龙,进无咎也;不过,则依然潜龙在渊,然尔如今为太子,怎可一世在渊?是为大劫。”
“如今,便是我来还第二分情之时——他日你若再见你阿娘,劳烦捎带一句,七月之约,镇南子已赴。”
说罢,那在陆宛祯看来自言自语好半晌的白须老头,左右一看,恰见到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惊慌跳至窗边的狸花,双手立起,同时朝她与那狸花凭空一抓——
陆宛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感觉。
等她清醒过来,她开口已无法吐人言,惊恐地看向室内,却发觉那里依然躺着自己的身体,尔后……身子的眼睛睁开,那人站起,只看了一眼室内,便下意识地躬身摆出防卫的姿态,再之后竟然直钻床底。
陆宛祯怒视那老头,想知道他这究竟是来报恩还是寻仇,但老头的身子渐渐淡去,只朗声长笑后给她留了一句:
“利在西南,得见贵人,小儿朝西南去罢。”
……
想起那老头,陆宛祯气得从原地立起了上身,猫爪在半空中又挠了挠——
此糟老翁实不善矣!
她气得差点学会直立行走!
用前爪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狠拍了好几下,假装是挠花了那老头的脸,陆宛祯的火气才勉强降下,又在这歪脖树下盘桓半晌,最终才接受自己便秘的事实,垂头丧气、灰溜溜地准备去找那善疱的小子。
此时,院内。
邹德全翻出自己从宫中带出的一本造册,细细翻看里头的记载,他的跟前站着两个身子精-干、皮肤黝黑的农人,面上皆带着笑,等着他吩咐。
不多时,邹德全即刻道:“有了。”
他之前从宫中带出的这些植株,可不仅仅只有一样,还附带誊抄了一份先前奉圣人之命出海宫人的海图记事,里头不仅记载了出海见闻,还有这些未曾见过的农物生长情况。
其中就有适宜土壤的记录。
邹德全亲自将上头的话念出,方便两位农人作为参考,以便回家后更好地种出这些……这些辣子。
“辣子”一名,还是四郎昨日被他唤来时,随口一言,邹德全却觉得好——辣味之子,当属此物,便就此拍板。
他细细吩咐农人大致该用何土,之后便等这擅农事的几人自行琢磨。
同时。
后院内。
苏含章同几位师弟开口道:“虽说下月方至乞巧,但究竟如何做这辣味,仍需我等细细探讨。”
“大师兄所言极是,师父曾言这辣子有祛寒之效用,然此刻正值盛暑,只怕届时不仅引不来人,反倒坏了口碑。”王虎立刻符合道。
四师兄李寻天想了想,试探着提了一句:“过热自然不可,或许可以试试凉味?”
旁听的乐宁捧着脑袋在心中暗自感叹这年代的人牛逼。
她才只做了一道菜,这邹德全就立刻要搞辣椒的栽培和种植,几位师兄更牛逼,凉菜都已经想出来了。
原先她还想着循序渐进,今天中午搞个凉拌黄瓜之类的小菜铺垫一下,好么这下子她觉得自己半点发挥余地都没了。
只不过——
三师兄沉默半晌,慢慢地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现实:“便是凉味可行,可在灯会上,总是有情人多,走那诗情画意路线,各个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如何分发?总不能我等卖道食膳,再贴上食具。”
乐宁又点了点头。
是的,你见过哪对逛街的情侣出门带碗买吃的?这十分太影响双方的观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