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甚是霸道,我仅尝一口,竟汗湿衣襟!”其中一小子道:“然这霸道中竟无余味,以我之见,或可替茱萸为辛辣料!”
“当推此物,观其色,有鸿运当头之兆!辨其味,辣而不辛,香而不苦,微甜而无涩!这花鲢鱼头更是一绝,肉少则浅尝辄止,回味悠长,定能让嗜辣者欲罢不能。”
“二师兄所言甚是,我心中已有一二食方,或可一试。”
“吾亦有所得……”
邹德全被这番激昂的讨论引去了注意力,登时将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甩开,暗叹自己确实老了,竟无端端忆起从前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几个徒弟的注意力引来,慢慢开口道:“我已决意寻一二农人细细栽培,过些时日将此味献于宫中,交由圣人决断,此物性热,冬日食之,或可驱寒,纵然只做调味一途,也大有可为。”
这话若是让乐宁听了,一定会对古人们举一反三的能力大吃一惊,她不过是做了一道剁椒鱼头,这邹德全就已经从这辣椒的霸道味道里得出了这东西能驱寒的作用,甚至不用她多发挥,就自动替她设想完了用辣椒征服百姓味蕾的未来了。
“徒儿还有一想法。”年岁最大的那位十六岁少年开口道。
邹德全是真热爱庖厨一道,对徒弟们的发挥也不多做约束,当下便十分宽容道:“讲。”
“过几日便是七夕,望安城内各处更有大小灯会以庆乞巧节,虽不及上元、中元盛大,然去岁城中有些食肆弄了些新鲜小玩意儿讨巧,也打出了些名声,肆中糕点生意一路红火,今晨我见那肆外求糕队伍竟排起队来了。”
“师父如今也有开一食肆的打算,不若使弟子们带此物去庙会上一试,一来可在师父上呈此物前,让望安人先尝尝它的厉害,二来弟子们钻研数日,或可多做些膳食,也好让师父面上有光,让圣人愈加知晓它的益处。”
这话于情于理,都让邹德没什么可反驳的,他向来也不介意徒儿们做出些名声,左右他也始终惦念着宫里,想替宫中膳房再培养些人去。
他略一思考,就点了点头,只多说了一句:“今日我又收一弟子,这花鲢鱼头正出自他手,含章,这几日你可再探探他资质,届时庙会一行,也可带他去见见世面。”
名为“含章”的大徒弟立刻笑道:“师父放心,来时我已听一仆言于我小师弟之事,恰好我房中还空一铺,日后我定会对他多多关照。”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和道:“既然是小师弟做出的这鱼头,我可要向他好好讨教!”
“小师弟于辣一途,定有大才!”
……
乐宁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厨子道路已经被预定成了川湘味厨子,她刚把自己的脸蛋从毁容的边缘险险拯救回来,从吸猫的痴态中勉强恢复,正就饮食问题同那只灰白团子讨价还价。
“芝麻你听我说,这个辣的你真的不能吃——”
芝麻?
那灰白团子听了这称呼,陡然大怒,又一次下意识地支起了上身,露出自己完全雪白的腹部,白爪子朝着乐宁的脸又一次扫去——
只可惜……
没够着。
它实在太小了,身上的胎毛都还没褪去,在乐宁后退一步的情况下,哪怕它是个能够超越奇迹拉长的猫猫,也没能碰到对方一根汗毛,甚至差点从桌上摔下去。
“喵呜喵呜!”它气急败坏地解释自己的名讳,准备气势磅礴地将自己叫陆宛祯的事情说出来,然而一出口,就成了一连串的喵。
声音里不仅没有半分气势,甚至将它的奶萌烘托的更明显。
乐宁眨了眨眼睛,将那盆被它嫌弃的生肉挪开,试探着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吧,行,不给你吃生的,但是辣的也绝对不行,我给你蒸鱼,重新蒸鱼,行吗?”
陆宛祯止住动作,背着光蹲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自觉很严肃地在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再次撒谎。
然而这模样落到乐宁眼中,就是小猫咪乖巧地坐在那儿,脖子上围着一圈软绒白领,眼睛竖瞳逆光展到最大,是圆溜溜的黑,比黑葡萄还要漂亮。
精致、端庄、典雅,乐宁想将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堆砌到这只小猫猫身上。
她即刻出门,生怕自己再晚留一会儿,就忍不住对这小猫咪再做什么犯-罪的事情。
待她出去后,猫咪看了看被她拿着椅子放到柜子顶的那盆剁椒鱼头,尾巴翘起来甩了甩:面前的鱼和未来的鱼,选哪个?
作为一只可爱又无辜的小猫咪,当然是全都要!
陆宛祯尾巴一甩,轻盈地跳上板凳,仰头看了看自己和柜子之间的差距,尔后纵身一跃——
房门外。
乐宁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半大小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师弟好可爱。”
“师弟,要不你搬来跟我一个屋吧,我给你做甜糕。”
站在最后的大师兄微微一笑,打碎了他们的幻想:“想都别想,师弟已经跟我一个屋了——马上要准备午膳了,师弟想尝尝什么,我都会。”
乐宁:“……”
不可否认,这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一种管这小子叫爸爸的冲动。
自从来到这世界以来,她再没听过比这“想吃什么,我都会”更动听的话了。
乐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跟着,她光顾着哄猫,还没来得及裹腹的肚子,发出了一声鸣叫,霎时间,院内为之一静。
乐宁:“……”我两辈子的老脸……
紧跟着,少年们都努力憋着笑,面上却十分友好的同她道:
“不若今日先让师弟尝尝我们的手艺?”
“毕竟,我们已领略过了师弟的名头。”
“对了,我唤王虎,家中行大,不愿喊我师兄的话,唤我王大即可。”一行人说着说着开始了自我介绍。
很快,乐宁就记住了面前这四个萝卜头的身份,大师兄苏含章,二师兄王虎,三师兄刘义,四师兄李寻天,分别擅长糕点、炙肉、煲汤同鱼鲜。
她察觉到几位师兄的善意,再次露出自己对着井水练习多次的甜美微笑,伶俐地喊了师兄,而后就听苏含章同她到:
“如今还未到秋日,去岁我曾试过用赤蟹做几枚饆饠,取母蟹壳内黄赤膏,如鸡鸭子黄,其肉如白豕膏,实壳其中,淋以五味,蒙以细面,珍美可尚。”
听大师兄上来这么吹,其他几个师兄登时不甘示弱,也纷纷说起自己的烤肉心得、煲汤或煮粥心得、还有同她说自己切生鱼片的刀工有多犀利的。
乐宁被他们越说越饿,最后没忍住建议道:
“那,不如现在就做?”
四位师兄默了几秒,而后纷纷撸起了袖子。
……
在师兄们纷纷施展手艺的时候,乐宁的视线却集中在了灶房里的一处——
她问系统:“那是什么?”
神厨系统淡定回答她:“显而易见,一只拔了毛,处理过的鸡。”
乐宁:“……”
她面无表情同这系统道:“我还没饿到不认识鸡的地步,我是想说,刚才谁跟我说这里没有鸡的?”
搞得她以为这朝代这么穷,家禽都吃不起。
神厨系统想了想,辩白道:“我是说刚才没有,现在你看不就有了吗?”
乐宁:“……我感觉我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神厨系统:“你想多了,你刚才不是想做口水鸡吗?现在可以试试了。”
乐宁:“你让我做我就做,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她愤愤将鸡拿了过来,决定做个不辣的气死系统。
神厨系统:“……”
这邹德全的灶房内基本囊括了一个古代厨子必备的一切厨具和调料,甚至还有新鲜的你想也想不到的玩意儿,比如带着泥的莲藕同莲蓬,外加荷叶。
乐宁将那只被处理过的鸡拎起,往它肚子里塞了些莲子,外边又用盐、酱、油简单抹过,便用荷叶将那鸡一包,寻了根绳子将它死死绑住,饥饿之下一切从简,而后,她去室外盆栽处挖了一捧泥回来。
暗中观察她的一干师兄们赶紧出声问了一句:
“乐师弟,你在做甚?”
“泥巴可不能吃,你快快放下,再等一刻钟,保管你能填饱肚子。”
显然,师兄们觉得她已经饿到想吃土了。
乐宁:“……”
她无奈地笑了笑,同他们随口讲这是自己以前太饿了,看见一个乞索儿偷了只鸡这么吃,如今想试试味道,若是不好,自己也一定吃完,请他们别告诉师父。
师兄们登时十分担忧地看着她将湿泥巴一层层糊在了荷叶外围,尔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将叫花鸡扔进了生着火的灶下。
一刻钟后。
灶房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美食香味,四位师兄们纷纷将自己的什么八宝珍馐粥、水晶龙凤糕、炙烤羊蹄、玉盘初脍鲤给端了上来,无论从颜色到味道,显见是一流。
乐宁挨个尝了尝,那水晶龙凤糕枣米被微微蒸破,里头能显见枣花,尝之软糯甜香,几乎能俘获每一位少女的心。
羊蹄被烤的流油,香料添加十分丰富,除了天热吃着更热外,无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