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那道光圈碎了一地。
他就不应该天真地觉得裴昱瑾是个好人。
这太医年纪稍长,腿脚慢,让沈听澜跟裴昱瑾两两相视,干瞪眼了许久。
老太医认认真真地把脉也就得出了个体虚要好好休养的结论。
也就是沈听澜的身体底子在这里撑着,他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偷偷瞄了一眼裴昱瑾。
这人似乎是并不意外。
“裴相您看,并非本王不想锻炼,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话他说得是痛心疾首,深感遗憾。
看着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但那人略带心虚的眼神多多少少还是出卖了自己。
不过裴昱瑾也无意拆穿,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王爷自然是当好好休养,李太医,本相的私库里有不少的名贵药材,你去挑挑,看看哪些是能够用的上的,务必要好好替王爷配药,不必替本相节省。”
“裴相与本王交情甚浅,怎可让您如此破费。”沈听澜努力再三,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挣扎。
却不料这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殿下言重了,这些药材多半为陛下所赐,用在您身上方能不负圣意。”
这是铁了心要他喝药了?
“那就多谢裴相好意了,本王一定会在皇兄面前替你多多美言的。”沈听澜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殿下客气了。”
棋逢对手是件幸事,可裴昱瑾处处压他一头就难免让人不快了。
之后的几天这人都是亲自带着药来看着他喝下去,最过分的是还不给他准备蜜饯。
故意的,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想要整他的,他就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苦又怎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低头的。
沈听澜从第一天起就打定了主意要同他抗争到底。
然而,就在这人第三次端着那碗热气腾腾苦味四溢又黑漆漆的玩意儿站在他床头的时候,浑身上下嘴最硬的珩王殿下表示:
本王这些天觉得精力充沛,可以适当练练,不必再如此进补了。
“殿下不再多休养几日吗?”
裴昱瑾晃了晃手中的药碗又往前送了送,在看见那人坚定地摇头后,转身将那一碗药尽数浇在了窗外的盆栽上。
其实,就算这人不先松口他也没打算让他再继续喝下去了,毕竟补药虽好也要注意量。
有时候过犹不及。
“那好,还请殿下准备准备,自明日起臣将为您授课。”
沈听澜闻言认命地点了点头,也没兴趣去问他究竟要学些什么,横竖不会太累就是了。
宫里春深,不过才数日,荆桃已然尽数绽放,不似先前那幅含羞带怯的模样。
“真是一物降一物,佑彦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能治住他。”元帝看着相府暗探递进宫的书函笑着摇头。
虽说他与裴昱瑾是莫逆之交,但到底君臣有别,相府里有不少是他的人,只是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如今用来探听弟弟的现状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您一向疼佑彦,自是舍不得的。不似言之,一向是无法无天惯了的,这次啊怕是还看着您的面儿让了几分呢。”洛时嫣轻轻捏着元帝的肩笑着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我病了
裴某:嗯,那喝药吧
第7章 束脩
“言之?”元帝一把握住身后女子柔软的双手将她带到身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洛时嫣莞尔一笑,纠正道,“臣妾口误,是裴相。”
少时他们三人常常一起吟诗作对,即便是后来洛氏嫁入东宫为正妃,元帝也没有将她拘于后宫。
不过平时他们二人没什么交集,更没有在私下见过一面,沈云逸这醋吃的有些没道理了,但洛时嫣也不会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同他争辩。
好在元帝本身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就算是偶尔会把孩子气表露在发妻的面前,也从不会太过,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就言之那脾气啊,朕就怕佑彦会受委屈,你也知道佑彦这孩子打小就乖,性子又好,受了委屈也不会告状。”
元帝一提起沈听澜,语气都软了不少,在他的心里啊他家乖崽处处都好,就是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不得不说,元帝看某王爷的滤镜还是太重了,完全把对方想成了一个单纯无公害的小傻子。
所以说旁观者清呢。
洛时嫣轻轻抽出一只手覆在了元帝的大掌上,安慰道,“陛下多虑了,裴相做事虽有些不羁但也知分寸,更何况听澜到底出自皇室。”
怎么可能真的就是个任人揉搓的团子呢。
再者说,沈听澜是元帝一手带大的,别的可能不会,狐假虎威还不会吗。
沈云逸虽然面上是点头应着可心里还是盘算着要给弟弟准备两个身手好的暗卫。
省的裴昱瑾那家伙趁着他不在,欺负他家宝贝。
某位宝贝此刻正躺在软榻上吃着皇兄差人从宫里送来的凤梨,在这个时代,这种水果还是附属国进贡的贡品,珍惜的很。
但沈听澜到底不是本地土著,既不觉得稀奇也不太喜欢这种有些酸的东西,赏了孟衡几块,还剩下一堆。
看这样子,元帝怕不是把一半的贡品都送到他这来了。
他手里的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饱满多汁的果肉,面色不太好看。
哥哥的爱太沉重,他虽不喜欢但也不能都随手赏给相府里的人,真是愁人。
要是能有个人形垃圾桶帮他处理掉,既不浪费又不会显得他对皇兄不重视就好了。
人形,人形垃圾桶。
沈听澜在心底重复默念了这几个字,突然一个人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啧,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嘛。
“殿下,还没到晚膳时间呢。”
孟衡听自家主子说要去主院一时还有些疑惑,这天还大亮呢。
“吃吃吃,本王在你眼里莫排骨篜里不是就知道吃!去,找个筐把这些菠萝装起来,本王要去给裴相送礼。”
按照往年的惯例,再是珍惜的贡品都会送一部分来相府,既是为了彰显他们君臣和睦也是因着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
但今年没有,许是因为已经将大半送到相府给了珩王殿下的缘故。
沈听澜坐在主院银杏树下的石凳上下棋,这院子的主人不在,他就只能自己同自己对弈。
裴昱瑾不回来他可不能走,免得叫他误会了。
自己给他送菠萝可不是出于好意,是因为吃不掉,要让他处理掉。
树下的少年衣着素雅,单手执棋,眉眼低垂间似是有些许恼意,那棋子要落不落的,不难见其纠结。
这是把自己下恼了?
裴昱瑾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么有趣的一幕,他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见这人实在苦恼的厉害才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垂眸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棋局,不怪这人恼怒,确实不易破解。
只见他沉思数秒,抬手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不起眼之处。
顿时,局势逆转。
“对,妙极,就是如……”沈听澜原本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难以自拔,看见这一手棋顿觉茅塞顿开,兴奋地抬头说道。
但声音却在看清对面之人的面孔时戛然而止,似乎有些疑惑这人为何会在此。
“这是本相院中。”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裴昱瑾出声提醒道。
是了,自己只要一把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就容易忘我。
但沈听澜又怎么会承认,他晃了晃脑袋,回道,“本王知道,等你很久了。”
声音比寻常时候要大上一些,好像是在掩盖心虚。
好在裴昱瑾并没有要拆穿的意思。
“殿下有事?”
这位主这几天除了用膳的时候会准时出现在他院里之外,平时可都是在自己的屋里躺着,由他身边那太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怎么今天跑这儿来了,还没到饭点呢!
沈听澜若是会读心术,这时候一定会一脸哀痛,义正严词地解释自己真的不是个吃货。
可惜了,他还没有这种穿越必备的金手指。
“哦,本王过来给你送点东西。”沈听澜随手一指,那一筐水果安安静静地躺在树下,看起来甚是新鲜。
裴昱瑾略略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旋即笑着开口,“这莫不是,束脩?”
束,束什么玩意儿?
沈听澜乍一听有些愣怔,但很快又想到这放在古代,学生在上课前可不就是会给老师送些礼品,名曰束脩吗。
他挑了挑眉,这人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谁说要拜他为师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了一些高高在上的施舍味儿,“裴相莫要误会,这些东西酸溜溜的实在是倒本王的胃口,但为皇兄所赐总不好随意丢弃,这才想着要给你。”
言下之意大概是:听好了啊,这是本王不想吃准备扔了的,实在是处理不了才送你的,可千万别自作多情。
他特意亲自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让裴昱瑾觉得他这个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可不能让他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