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为难的去看陆远。
穆法硰见此,忽然有了力气,把碗摔到地上,大有见什么要摔什么的架势。
陆远怕穆法硰真砸到厨师,于是握住穆法硰的手腕,穆法硰比他有力气多了,他孩子般的反复无常,可身体却是成熟男人的身体,一个反手将陆远禁锢住。
陆远吃痛,反而冷笑了,他问他:“你现在是准备要跟我动手吗?”
穆法硰反而成了受害者,一瞬间可怜下来,像是全天下的雷都劈到他身上都没有这么冤枉,巴巴的松手,坐到一边,像是陆远要对他做什么,但很快,穆法硰的脸上又冷漠下来,他有理有据,阴沉沉:“你向着他说话?”
指的是陆远向着厨师说话。
陆远朝厨师歉意的笑笑,叫他先走。
“我在问你!”穆法硰从喉咙憋闷的发出一声短暂的咆哮,有些狠毒。
陆远忍不住叹气,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你是不是又傻了?给你买点补脑口服液喝喝?”
穆法硰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讽刺。
陆远说:“我去给你拿一身新的睡衣,你换上。这身现在全脏了,我还得换被罩,你给我平白找了多少麻烦?”
穆法硰不说话,只用阴暗的眼神看着陆远。
陆远伸手捏捏他的脸:“好了,你不想喝粥,那就不喝。我给你做点吃的,行不行?”
穆法硰犹豫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陆远把脏被罩换下来,回头,穆法硰正赤着脚站在窗边,看着什么,陆远问他,你在看什么?
穆法硰沉默着。
于是,陆远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向窗外望去,即使他还不知道窗外有什么,但穆法硰的不语引起了陆远的好奇,他小心翼翼的寻觅着,像探宝的小男孩。也许窗外什么都没有,和昨天的景色一模一样。但因为穆法硰看着,陆远就也想跟着看。
他想知道,穆法硰眼中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倏地,穆法硰开口了,他平静的说:“麻雀。”
陆远到处去看,不禁有些失落的叹气:“我看不到它们在哪。”陆远用尽全力,只看到了修剪好的灌木丛。
“你想看?”穆法硰问他。
陆远点点头。
穆法硰伸手拿了陆远的马克杯,瞬间,他的手臂挥成一个夸张的弧度,用力一掷,玻璃碎的声音,陆远看见……马克杯从空中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弹成好几块,而窗户的玻璃……分裂成无数的玻璃,一条又一条的裂缝照出陆远失措的模样,陆远呆愣的看着玻璃里的自己。
咔哧一声,玻璃变成了碎片,像一阵雨,不受人控制的像四处落去,血腥的美感,其中又一片划伤了穆法硰的脸,流下了血。
扑闪翅膀的声音,惊弓之鸟从藏躲之处恐惧的飞起来。
陆远看见穆法硰冷静的拿起了身边的枪,穆法硰是那样的面无表情,陆远从中看不到一丝怜惜,他像是从地狱里头出来的魔鬼,打死一只可怜又无辜的鸟,在他心中掀不起一丝愧疚的涟漪。
砰得一声,麻雀应声而落。从空中迸出血花,翅膀挣扎着向上,身子却重重摔在地上,它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渴望蓝天。
穆法硰却笑了,从喉咙中溢出一丝愉快的笑意,他已经太久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他蠢蠢欲动。
他转身,像个孩子一样求陆远的表扬,他指给陆远看:“麻雀,你看到了吗?”
他转身时,陆远忽然看见了不同年纪的穆法硰,小时候单纯,依恋人的他。青年时颓废,残忍的他。成年后,诡异,无常的他。
在这一瞬间,都融合起来了。
陆远的胃在翻涌,他几乎忍不住酸水往外呕,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朝穆法硰点点头,说:“过来,宝贝小心碎玻璃。”
穆法硰毫无戒心的朝他走过去,却赤裸着双脚实实在在踩在碎玻璃上,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一脚一脚踩上去走过来,尝不到任何痛意。
陆远却已经要被他折磨疯了,他宁愿穆法硰去杀一百只鸟,也不愿意穆法硰流一点血,陆远停顿住,睁大了眼睛。
忽而看见,自己可悲的人性。
陆远叫穆法硰坐在床上,自己蹲下去看穆法硰那双血淋淋的脚。
穆法硰安静的坐着,双手轻轻拿着枪,像是在思考。
陆远说:“把枪给我。”
穆法硰看着陆远,眼球澄澈,看不出丝毫的恶意,就像是一个玩具娃娃的塑胶眼球,他呆愣愣的看着陆远。
“把枪给我。”陆远说:“不要再碰枪了。”
穆法硰看着陆远,把枪递给他,像个孩子一样搂住陆远的脖子,陆远被迫被他勒在怀里,去听穆法硰的呼吸。
穆法硰看着碎掉的玻璃窗,恍然大悟似的醒过来,他对陆远说:“碎了。”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抱住穆法硰,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穆法硰的后背。
穆法硰说:“是该换掉,不结实,它碎了,它怎么的碎的来着?对了……”穆法硰眼珠转了一转,点点头:“是我打碎的……”
他逐渐发出痛苦的闷哼,暴力的用手捶着床。
陆远只是紧紧抱住他。
“放开我!”穆法硰压抑的喊,他要推开陆远,陆远抱得更紧,慌乱中挨了穆法硰两拳,打到陆远的脊柱上,闷闷的痛,陆远都承受下来,一声不吭。
忽然,陆远对穆法硰喊了一声:“好了!”他用力捧住穆法硰的脸,穆法硰焦虑又惊慌的看着陆远。
陆远温柔的对他说:“没事了,宝贝。”
第192章 陆远勇士
陆远的温柔,是经世事,磨砺出来的。好比一粒沙,被蚌吞下,用柔软用血肉孕育而成。
他抱紧穆法硰,穆法硰红着眼眶,脸色惨白,又浮着一层病态的潮红,双手无力的搭在床上,他嗓子已经哑了,同陆远说:“放开我。”
陆远连看都不看他,语气坚决:“不行。”随后态度强硬的叫人给他包扎了脚上的伤口。
两人正僵持不下,陆远忽然慢慢的说:“你想要点牛奶吗?”
穆法硰沉默不语,他丧失了语言功能,此时更像一只小小的木偶,就连手指的小关节都不能凭主人的意愿动作,但穆法硰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陆远煮了一锅牛奶,他往里面少放了一点点糖,把装满了牛奶的杯子轻轻放到穆法硰面前,:“喝吧,这个会让你感觉好一点。”
他说完,坐在穆法硰身边,安静的看着他,像是等着穆法硰的下一步动作。
半响,穆法硰只是迟疑的啜了一口热乎乎的牛奶,眼睛里带着疲劳,像是掉进了最寒冷的沼泽,尽力挣扎,陷得却更深。
陆远只是慢慢的笑了一下,他长呼一口气,把自己的重量全压在椅背上,以一种蜷缩的姿态,朝穆法硰看过去,他说:“吃吧,吃完饭你今天还要吃一次治过敏的药的。”
穆法硰轻轻颤了颤睫毛,有些虚弱的朝陆远看过去。
陆远伸手,抹去他唇上印下的白色牛奶,轻柔的笑着,安慰似的说道:“再来块面包?我给你煎一小块牛排好吗?”
穆法硰没有回答,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于是陆远自作主张,切了一块面包,煎了牛排,拌了一小份沙拉,放到穆法硰面前。
穆法硰行尸走肉般的吃着,尝不到任何味道。
陆远什么话都没对他说。
只是看着穆法硰喝了药,领他去别的卧室睡觉,穆法硰不肯去,执拗的要在画室里待着。
陆远说:好。
陆远坐在沙发上,穆法硰躺在他的腿上,双腿蜷着,脚上伤痕累累。
他整个人,也伤痕累累。
陆远一下一下抚摸着穆法硰的头发,见他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太阳走远,黑暗蔓延,女仆贴心的开门,小声的询问陆远,要不要开灯。
陆远回答:请帮我把桌上的台灯打开吧。
台灯亮了起来,一束光照到穆法硰脸上,他本身有些苍白的肤色,现在更加。
陆远心头泛起一阵哽咽,他别过眼去,忍住了。
慢慢,陆远转过头来,看穆法硰……穆法硰的五官在这灯光下柔软起来,他轻轻皱着眉毛,似乎在睡梦中也那样忧愁,有些泛白的唇,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嘟起来。
陆远轻轻笑了,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到桌子上,揉了揉鼻梁,想到了那只死去的麻雀,陆远的心停顿了一下,然后陆远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穆法硰,我的爱人。
陆远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晚安。
陆远把台灯关了,黑暗再次来临,陆远坐在沙发上轻轻合拢眼睛,他坐着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腿麻得无法动弹,穆法硰却还没醒,陆远有点担心的轻轻叫了穆法硰两声。
穆法硰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是迷茫的,但很快的……是一种冷漠的清醒,他看见陆远,伸手顺势把陆远按在沙发上。
陆远苦笑着,拍拍穆法硰的手臂,和他说:“不要闹我了,让我起来,腰要断了。”
穆法硰不满意的打量着他,张嘴轻轻叼了叼陆远的喉结,他下意识的给陆远咬出来个牙印,有点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