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泷叹息一声,又笑了,问:“那你告诉我,你恨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林岑从嘴角偷露出点笑,目光是那样温柔,可是穆英泷根本看不懂。
林岑用手抚摸穆英泷的脸,喉咙动了动,轻声回答:“总是想着你,想着你笑的模样。”
穆英泷觉得十分有趣:“那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赶紧死掉?”
林岑把手收回去,像是蜻蜓点水,掀起一点涟漪,淡淡的,不露声色,道是无晴却有晴,他回答:“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一个人好好活着,我在你身边看着你。”
穆英泷顿了顿,说:“你真可怜,我注定要活不久了,我不想活了,因为我有点怕死。”他抬眼,笑得好看:“我头一次尝到那么丁点的怕,这种滋味真好,颤颤的,让我的心颤颤的,我和人约定好了,他来一枪杀了我。”
穆英泷没心没肺的用枪朝着自己的头比划着,嘴里说:“砰!”
林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流眼泪,他轻描淡写的擦去眼角的酸涩,对穆英泷说:“好,你和谁约定好了?”
这时,门被打开了。
雷声响起来了,凄怆的照出了穆法硰的半边脸。
穆法硰阴沉的走过来,像地狱的使者。
穆英泷好开心,又显出一种倦怠,他兴奋的把枪递给穆法硰,说:“开准点,一定别叫我见到明天的太阳。”
穆法硰说:“东西给我。”
穆英泷忽然笑了,淡淡说:“在林岑身上。”
林岑默不作声,好像已经明白了,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放到桌子上。
穆法硰没有看怀表,只是拿起枪,对准穆英泷,他听见时钟一声一声的响着,像一个倒计时,可穆法硰的心里却突然平静下来,他问穆英泷:
“你有没有爱过玛利亚?”
穆英泷双手合拢,放到桌子上,面容平静,他微笑,回答:“从来没有。”
他那样自信,从容淡定。他自己不知道,他那样不喜欢云,可他恰好就是一片云。
穆英泷面对死亡时,反而褪去了浑身的疯癫,他稳重的解答穆法硰的问题:“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玛利亚。”
穆法硰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打开枪的保险栓,一切蓄势待发。
穆英泷没有闭眼,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砰!”一声枪响,却不是穆法硰,和昨天极其相似,是林岑,林岑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射穿了穆法硰的手枪。
穆法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林岑。
林岑转身,对穆英泷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穆英泷笑着回答:“在想你。”
林岑的神情显得有点温柔,温柔中有带了点恍惚:“想我?”
“是的。”穆英泷回答:“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你给我一颗杏仁太妃糖。”
“好吃吗?”林岑问。
穆英泷说:“好吃,很甜。”
林岑却凄惨的笑着后退一步,把枪抵住自己的下巴:“你知道吗?我却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不应该给你那颗糖,太多个当初了,我少做一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样恨我?”穆英泷接下去,笑着问。
林岑惨然的笑出声:“小穆。”
穆英泷顿了顿,因为林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叫他了。
“所有事里,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你父亲问我要不要到穆家,陪你做个伴,我说:好。”
穆英泷笑着点点头:“因为你恨我嘛,我理解。”
林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开了枪,血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点点滴滴,却唤醒了穆英泷的记忆,四十年以前,也许更早,林岑曾握着穆英泷的手,脸颊绯红,眼睛亮亮的:“小穆,我好喜欢你。”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穆英泷不记得了,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很久之前,和玛利亚在一起时,所有人都说玛利亚曾照亮过他。
穆英泷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掰开林岑手里的枪,躺在他怀里,已经没有心跳了,体温逐渐褪去。
这就死亡吗?
穆英泷想。
他把枪对准自己。
那时,那里的阳光真的很好,却始终没照到过穆英泷心里去,真正让穆英泷留下印象的是……
玛利亚吻住自己时,林岑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和快哭了的样子。
真的好好笑啊。
只是那一瞬间太短了,穆英泷来不及捕捉,林岑就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追,林岑也没有等。
这一次,穆英泷毫不犹豫的开了枪,血汩汩的从他身体里离开,一切都变得轻盈,轻飘飘的了。
我得问问他,穆英泷想着这个事,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
第189章 怀表里藏着的秘密
“怎么了?”陆远轻声问穆法硰,伸手撩开他额上的发,去看穆法硰那双有着水光的眼睛。
那并不是泪,而是眼睛正常的湿润。
穆法硰那漂亮的眼睛,正在看着陆远。
陆远轻轻偏头,朝他笑:“到底怎么了?宝贝。”
“我不知道。”穆法硰抚摸着兜里的什么东西。
陆远注意到了,于是小声问:“不能说给我听吗?或者给我看看……”
穆法硰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他把手掌摊平,那是一只银怀表,刻着漂亮的花纹,花是玫瑰花。
玫瑰花……陆远笑了笑,联想起穆英泷的信息素。
“这是谁的?”陆远接过,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穆法硰依赖的看着陆远,轻轻点头。
陆远就打开了,里面是玛利亚的照片,陆远愣了愣,轻轻摸上去,玛利亚的照片就掉下来……
这只怀表里,还藏有一张小照片。
是穆英泷,还有……林岑。
这是谁的怀表,陆远已经明白了。他淡淡笑了笑,慢慢阖上眼睛,爱真是奇怪的东西,对于陆远是这样,估计对于林岑也是。
真令人遗憾。
陆远只是把玛利亚的照片放回去,把怀表合上,递给穆法硰,温柔的说:“给。”
他什么都没有问。
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如果有一天陆远要把谁的照片藏在怀表里,随身携带,那一定是最靠近心脏的东西,对于主人来说这只怀表多么宝贵。
现在却在穆法硰手里,陆远不觉得,林岑和穆法硰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可以赠给穆法硰这样贵重的东西。
那,是怎么得来的。
陆远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穆法硰早上来,轻轻叫醒陆远。陆远不是没有发现他衣服上溅到的血迹,可是他当做看不见。
有时候,要是无力,不如也无能。
穆法硰和他坐着泠青开的车,离开了穆英泷的别墅。
陆远忽然想起,穆英泷问他,怕不怕死。
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这世上,有谁是不怕的呢。
穆法硰很快的带着陆远回到了他们的荒岛,陆远有些想笑,他不该相信,穆法硰真是带他出去玩的。
占有欲强到像穆法硰这样,偏执成他这样的人,世界上还找的到吗?
穆法硰最近头发张长了点,软软的黑发在额头上搭着,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椅子上画画。
单纯的就像是,不谙世事的精灵。
陆远不知道,他该不该怀疑穆法硰会做错什么事。
可陆远知道一点,即使穆法硰真的犯下十恶不赦的罪,陆远也愿意陪在他身边,哪怕要割肉剜心,他都并不害怕。
“陆远。”穆法硰叫他。
陆远走过去,轻轻弯腰:“怎么了?”
穆法硰有些咬牙切齿,也有点委屈,愤怒中透着点不理解:“画错了。”
这话跟陆远说,陆远也看不出哪里画错了,只听穆法硰压抑着声音,不断地说:“画错了。”
陆远想了想,笑了,捏了捏坐着的穆法硰的肩膀:“没关系,宝贝。还是很好看的,你画完了,送给我吧。”
穆法硰阴郁的盯着画作,忽然站起来,大发雷霆把画板摔得四分五裂。
陆远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等他砸完,陆远轻轻笑:“我们出去走走?”
穆法硰沉默着被陆远拉走,陆远叫人去收拾画室,带着穆法硰去骑马。
他小时候是在农场长大的,所以会骑马,穆法硰则不会,陆远蹬着脚蹬,一个跨腿就稳稳坐在马上,他说:“明白了吗?宝贝。”
穆法硰淡淡点头。
陆远朝他伸手:“上来吧,别怕,我们骑马散散步。”
穆法硰握住陆远的手,学着陆远的样子,靠着腿长也跨了上来,坐在陆远前面,被陆远半环抱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穆法硰比陆远高一点,所以陆远得侧着头去看路的前方。
“怎么样?”陆远轻声问他:“有趣吗。”
穆法硰没有说话。
海浪的声音又听见了,浪花的声音,似在指尺,又似远在天涯,陆远觉得,那更像回忆里的海水声。
美妙,又飘忽。
会让人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坐好,宝贝。”陆远说:“身子往我怀里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