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玄不愿见血,但如萧鼎之所言,九天三界没有吟诵得来的太平。先礼后兵可以,你做那礼,我做那兵,双眼覆上缎带,摘下便是海晏河清。
礼先行了,妖王但凡有一点数,眼下的场景不会这么惨烈。
萧鼎之缓步走进妖界,脚下踩碎的妖丹五颜六色混着血肉成为泥泞。
他的极致危险感不来自染血的双手,而是由内向外散发出的不属于人类的神威。
萧鼎之的血瞳里映着整个妖界的建筑,最后聚焦于高耸的了望塔上。
妖王被他一盯,从未有过的恐惧冷感从脊椎直冲脖颈,金鬃竖立,脚步后移,沉声对叶澜玄说:“与本王结盟,共同除他。”
叶澜玄摇头不从。
妖王低吼:“你不管同行弟子的死活?”
叶澜玄目扫四下:“弟子在哪里,我要见他们安然无恙。”
没有俞思归试探叶澜玄的真情假意,妖王又想到一计:“你先出手与你徒弟战一回合,证明你所言非虚。”
叶澜玄故作惊诧:“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他的战力半回合我都扛不住。”
妖王恶声威胁:“你徒弟如此愤怒不是因为本王抓了你?你无心,他却你有情,本王纵然不是人,这点还是看得出来。你无须辩驳他与本王一样想做三界之主,行动便知真实目的。你若不从,本王现在就杀了那些弟子。”
叶澜玄闭目沉吟:“好,给我松绑。”
身上的束缚祛除,叶澜玄化作一道蓝光朝萧鼎之冲去。
电光火石间,他快速心语:“萧萧,要救受困弟子,惟有与你一战。”
萧鼎之没回应,也未出手,屹立如山,任叶澜玄进攻。
灵力擦着他的身体划过,落在身后一丈开外,地皮炸开碎成齑粉。
浓郁烟尘中,叶澜玄神色痛苦:“你为什么不躲?”
萧鼎之走向他,眼中盛满温柔:“你的招为什么会偏?修炼不到家么?”
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调笑在血色天地中无比催泪,叶澜玄鼻子一酸,抱歉道:“我无法不理弟子的死活,再一次消耗我们的感情,对不起。你出手吧,用我一人换数十弟子的性命,值得。”
萧鼎之深深看着他,摇头道:“爱上一个顾大家舍自我的人真累,但留一个翻天覆地的好战之人在身边更累吧。你遭受的危险因我而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妖王已是强弩之末,你能从他身边离开,我便能无忧清扫这里。你的萧萧除了能杀人也能救人。”
“用你的凤凰之力护我本体,我去带弟子们回家。”
当蓝灵凤凰盘旋飞舞,无数个萧鼎之从灵阵之中飞出。
天魔迅影,魔王除九劫涅槃以外最厉害的功法,分散魔元凝聚成影,看似虚幻,实则每个影子都极具战斗力。
这种魔法妖王前所未见,当他醒悟放走叶澜玄等于失去最安全的保障后,八道迅影已将他团团围住。
了望塔下继续血腥杀戮,暴戾狠绝的大魔王从不与敌人费唇舌。
看守仙修弟子的小妖没得到妖王的命令不敢动手杀人,妖界已成人间炼狱,他们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们想放弃职守,逃跑保命时,魔力已将他们撕得粉碎。
解脱的仙修弟子跟着迅影回到叶澜玄身边,所有迅影回归本体,萧鼎之再次降下结界,与蓝灵凤凰一起形成最稳固的保护结界。
萧鼎之离开结界浮空,一轮幽暗红日随着他上升的高度浮现于妖王头顶,彻骨冰霜迅速覆盖了望塔,形成固若金汤的绞杀池。
这一幕妖王很熟悉,是魔王最厉害的必杀技——虚空破碎。冰霜所覆盖的地方都在虚空内,虚空洁净无瑕,血肉搅碎会涂抹出可怖凄美的画。
妖王大势已去但不甘就此丧命,他将妖力爆发到极致,兽身膨胀,鳞甲化作尖锐的钻头,配合金钩利爪在寒冰池中疯狂钻挖。
前魔王的虚空破碎他能破,还有反杀之力,但萧鼎之的虚空破碎不仅无法撼动,妖力消耗还成倍增加。
他不得不破釜沉舟,自爆兽身,想依靠爆炸的冲击力将妖丹冲出虚空,打不过便逃,哪怕只剩一颗妖丹,他也能东山再起。
但他的如意算盘在重生的萧鼎之面前不过是小儿把戏,上一世他懂得跪地臣服,苟且一隅虽然憋屈却能活命。
这一世脑子还没开窍,非要硬碰硬,抓走叶澜玄已注定灰飞烟灭。
他自爆的前一刻,红日消融,能焚毁万物的烈焰将绞杀池唯一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沉闷的巨大炸响令地面抖了三抖,一颗斗大的金色妖丹冲破烈焰直上九霄,但球体沾染的焰火并未消失,且越烧越旺,在幽暗的云层中将妖丹化为灰烬。
被俞思归骗来妖界的外门弟子们像泥塑的雕像,望着苍茫的夜空久久难以回神。
灵隐宗弟子虽知萧鼎之厉害,但第一次开眼界的强烈震撼足够铭记一生。
妖界内还有一些低阶小妖躲藏在隐蔽角落瑟瑟发抖,就萧鼎之以前的性情必要斩草除根,不留一个余孽,但这次没有参与对战的小妖他便放过了。
因为他的小凤凰大爱仁心,不愿无辜的生灵死于非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叶澜玄唤弟子们回神, 全界搜寻存活的小妖,将它们集中在殿前空地上。
小妖们尚不能化人形,各种动植物匍匐在地, 筛糠般颤抖, 胆都吓裂了。
叶澜玄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大致意思为:万物有灵, 修炼不易,不存祸害之心,弱水之源依然是你们的栖身之地。灵隐宗会在奇花谷外设驿站, 监督的同时护妖界安稳。
小妖们咚咚叩首, 有命安身足矣,悲惨的教训告诉它们跳得太高, 会摔得粉身碎骨。
众人离开妖界, 萧鼎之用灵力净了身,白衣无暇,风华佼佼, 恍如逍遥谪仙, 与先前那位血雨修罗判若两人。
弟子们惧怕他的同时又心生敬慕,这种复杂的感觉外门弟子犹胜。
秦鹤轩和宴霖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又知现在不是时候,便紧抿着唇埋头走路。
只有不爱说话的言清一反常态, 从队伍末端快步走到萧鼎之身边, 低垂着头, 小声问道:“凌绝仙长, 俞思归还活着吗?”
叶澜玄闻言转眸,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萧鼎之并未回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龙雀剑鞘上点了三下。
夜幕中游来一条威武巨龙, 龙爪提着完全放弃自我的俞思归。
他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颓丧。
言清抬头看了俞思归一眼,立刻垂下眼睫,向萧鼎之道谢后退回队伍末端。
萧鼎之对叶澜玄说:“他想自裁,我没成全。手握蓬莱剑宗掌门的瑕光剑,心有邪念被妖王所控,死在中原污染土地。”
俞思归耷着的头缓慢抬起,没有生气的目光在看见叶澜玄的那一刻微闪了下,又移到队伍末端的言清身上,不知想到什么眼角渗出血光。
言清咬唇闭目,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肉中。
“送他回蓬莱吧。”叶澜玄不想探究俞思归的邪念是什么,隐约知道打破砂锅问到底毫无益处,成年人该给彼此留些颜面。
巨龙带着俞思归呼啸远去。
回到灵隐宗,弟子们散去,秦鹤轩终是没忍住,问叶澜玄:“凌绝是魔吗?”
“不是。”叶澜玄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修的古法役灵道。”
秦鹤轩犹豫了一下,说:“他太强了,嗜血疯狂的样子像大魔王。”
“你见过魔王?”
秦鹤轩摇头:“没见过,但可以想象,魔王未必有他狠戾。”
叶澜玄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秦鹤轩顿觉失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师兄错了,没有凌绝浴血相救,我们很难安然回宗,无论他是仙是魔,永远是灵隐宗的骄傲。”
叶澜玄移开目光,道:“那一战确实超出想象,凌绝的锋锐只针对负隅顽抗的邪恶势力,师兄可去问问执掌,仙魔之战是何场景。”
“师兄没见过世面,眼界狭小妄言了,对不住。”
叶澜玄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回到清幽的小院,见萧鼎之坐在矮几旁饮酒。
叶澜玄脱靴进屋,贴着他坐下,夺过他手中的酒盏放在鼻下嗅了嗅,说:“这种清酒我可以喝十盏不醉。”
萧鼎之唇线微扬:“酒量练出来了。”
“其实我酒量很好,以前总醉是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着,叶澜玄便饮尽盏中酒。
清酒过喉,微辣的刺激还是令他嘶嘶咋舌。
他再往盏中添酒,萧鼎之按住酒壶:“你又开始藏心事了。见过我可怖的一面,怕是要夜夜做噩梦。”
叶澜玄侧身靠在萧鼎之肩上,看着窗棂上的竹影,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有你的梦都是美梦。”
“你师兄单独找你说话,没有质疑我的身份?”萧鼎之心似明镜,知道妖界一战会刷新在场所有人对他认知,他不在乎除叶澜玄以外的任何人的看法。
他知道叶澜玄会维护他,在自己都疑云重重的困惑中无条件维护。
但每次交谈回来叶澜玄都故作轻松,从不开口询问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