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苏一顿饭吃的跟公开处刑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起看魔君一眼。
“今天感觉怎么样?”魔君忽然问道。
蒲苏见夜玄不说话,刚要代他回魔君,只见夜玄放下筷子,“你要是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没什么必要,我好得很。”
“玄哥!”
蒲苏面色不悦的嗔了一声。
气氛一时凝滞了似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夜玄离了席,蒲苏看着魔君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知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魔君,玄哥一向都很恭谦的,他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一下,我去开导一下他。”
魔君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怪他,换做是我,可能态度更差,你去吧。”
蒲苏点头告退,一路追着夜玄出了乌殇城。
有魔君的命令,两人出入乌殇城,如入无人之境。
“玄哥,我走不动了。”
蒲苏干脆不追了,往田野小路边一坐。
夜玄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过头。
“玄哥,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生父是谁,而我们也找到了啊。”
夜玄一路走的飞快,此时胸口一起一伏:“可是,我一想到这些年,他缺席的所有时间,我们母子受的屈辱……”
“玄哥。”蒲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夜玄,“你已经都找回来了。”
“我相信值得夜前辈托付终生的人不是言而无信的懦夫,夜前辈一直都从未有过怨言不是吗?你怎知她会不会因为这段爱情而感觉自己无比幸福呢?我们就相信她,相信魔君好吗?”
蒲苏的手缓缓滑到夜玄紧握的手背上,轻轻将他的拳头撬开,“我们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让它把我们的感情重新链接起来,不着急,顺其自然好吗?”
夜玄闭着眼,好一会儿,心中剧烈的起伏才平静下来,转过身抱着蒲苏。
蒲苏被风吹得一个寒颤,夜玄把人裹的更严实了,在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上的亲了亲。
他有了蒲苏,这才是世上最值得幸福的事,他的话他都听。
“玄哥。”
蒲苏微微抬起头,余光看着夜玄的神情。
“嗯?”
“我想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事,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去问问花前辈和魔君好不好?”
一阵短暂的静寂,蒲苏连呼吸都留着神。
“好。”
“他真是魔君的儿子?!”
俏娑罗一拍椅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天在炎魔殿前,似乎有人听见蒲苏这么对仙门宗师说的。”蚩延赤着胳膊,坐在席上喝酒,不以为意的看着俏娑罗一副震惊的模样。
“而且,你当蒲苏是谁?仙门祭师当天,御灵宗的少宗主掉崖了,偏巧那天魔君带回个人到燕子坞,俩人都叫蒲苏,我们都还当是重名了,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御灵宗那么有钱,少宗主低调程度跟他修为一样。”
蚩延手里捏着个毒虫,是从西域练蛊人家收买过来的,可以助长修为,只是一般人难以下咽,也就蚩延,吃花生米似的。
俏娑罗嫌恶的看他一眼,跨出门去。
她身着酒红色曳地长裙,将身材包裹的分外有致,抱着臂靠在魔君寝殿外。
没有传唤,就连鬼祭三司都是不能入魔君寝殿的。
俏娑罗看着夜玄和蒲苏拐过街道走来,一双眼在夜玄身上流转。
夜玄皱眉看着蒲苏,蒲苏堆着笑脸:“俏姨这是在等人?”
俏娑罗牙齿咯噔一咬,俏姨?
她也就看蒲苏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才懒得计较,换作旁人,只怕是这会儿命都没了。
“小孩儿,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俏娑罗天生媚相,一双媚眼盯着走近的夜玄,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前一点。
“你认识我?”
“这世上,抱你的第一个人,可是你俏姨我呢。”
俏娑罗举着绣帕,掩着裂开的红唇,大笑了几声,空气中都是震颤的余音。
似乎十分荣幸,为曾经抱过的小孩长成了这么个大帅哥。
第八十二章
夜玄皱着眉步入院中,径直走到偏殿。
“魔君也在呢。”俏娑罗踩着长靴跟了进来。
她走到石桌前坐在魔君对面,女修立即倒上了酒。
俏娑罗看着俩人形影不离的关了房门,长靴一碰赤魇脚尖。
“魔君还挺能藏的住事的,别说长的还挺像夜姐姐那英姿飒爽劲儿。”
魔君垂眸喝着闷酒,过了好一会儿,称乏回寝殿休息。
俏娑罗兀自坐着没趣儿,去拍偏殿的门,“快点出来陪俏姨喝一会儿。”
夜玄不胜其扰,开了门:“仙门禁酒。”
“那就你。”俏娑罗隔着他的肩膀,指着坐在里间,酒还没喝就满面通红的蒲苏,“走,陪我喝一会儿。”
俏娑罗似有几分醉意,拐着蒲苏出了殿门,“我那儿有几坛好酒,随我喝去。”
蒲苏看俏娑罗走路摇摇晃晃,被她拐着肩膀也不敢动,难为的看着夜玄,眼睛委屈的皱着,似乎道:玄哥,你看见了,不是我的错。
夜玄没说话,在后面默默跟着。
蒲苏现在是魔道的人,不受仙门规矩管制,便陪着俏娑罗喝了几杯。
“不可喝多了。”夜玄道。
“我们魔道不讲究合籍不合籍的,要不你俩按魔道的规矩成了亲,也省的魔君惦记了。”
俏娑罗醉眼看着眼前眉来眼去之人。
“俏姨。”蒲苏的酒意一下漫上脸颊,小脸通红。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俏娑罗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而蒲苏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她怎么喝都不尽兴似的,扔了酒杯,干脆兀自对着酒瓶子喝了起来。
蒲苏素日见俏娑罗总是端着一副倨傲的仪态,仿佛武装在身上的寒冷甲胄。
似今日这般不拘,很是少见。
“俏姨,您认识夜前辈?”蒲苏试问道。
夜玄夹起莲藕的玉箸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放进蒲苏面前的盘中。
俏娑罗神色迷离的醉眼一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一片黯淡。
她支着昏沉的不听使唤的脑袋,回忆像打断骨头后连着的筋脉,从尘封的记忆中剥离,沾着淋漓的鲜血。
“以前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有些感情让人死而复生,而又有些只会让人幻灭,永世不得超生。”
俏娑罗神情漠然,似乎极为不愿想起往昔的任何事情,蒲苏不敢问了,重新给她斟满酒。
俏娑罗一抬头,看着眉眼如画的夜玄。
“不过我认识夜姐姐的时候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夜姐姐长我六七岁。
那年老家发了洪水死了很多人,我逃出来了。路上遇见一伙儿盗匪,夜姐姐那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女,一身素衣,手持白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缴了一伙人的兵器,把我救走了。
我以为遇见了仙子,后来才知道她是仙门的人,我当时很土,都没听说过仙门是怎么一回事。
夜姐姐教我护身的法术,我在街头勉强谋了个杂耍活计。
其时魔修还是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他们一个头目知道我会一些术法,就将我绑了过去。
再见夜姐姐时,魔道被仙门围剿,夜姐姐又放了我一条生路。
我那时怀着对仙门的憧憬,一心想要入仙门,但是谈何容易,处处碰壁后心灰意冷。后来意外结识了一个仙门弟子,我以为他会帮我入仙门,我太天真了,那才是我的噩梦的开始。
那时我才明白魔修不一定都是恶的,仙门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可怜我抛下自己的孩子,至今都不敢回去看他一眼……”
俏娑罗一边喝着酒,泪水不停落进酒杯里,她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
这些年应该有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样任凭泪水流回身体的吧。
蒲苏和夜玄面面相觑,搀扶着醉的像一摊泥的俏娑罗回到房间,女修们服侍她就了寝,两人才回去。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乌殇城城楼的上空。
两个身影长长的铺在青石板上,夜玄将身边的人揽在怀里。
他默默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跟这个人分开了。
魔君在殿外踱着步,入夜才见夜玄抱着喝醉的蒲苏进了门。
夜玄目光骤然和魔君对上,魔君见人回来,掩起担心的神情,若无其事的像是欣赏月色。
夜玄搀着蒲苏走向偏殿,到进门的台阶前才幽幽的道:“他没事。”
魔君的目光从城楼上收回,“哦”了一声,夜玄已经关上了房门。
“玄哥,我渴。”
蒲苏躺在帐子里,意识还清醒,只是头重脚轻的,身体不受控制,明明朝着水杯接过去,手却什么都没拿着。
“你好好躺着。”
夜玄灌了一口凉开水在口中,身子探进帐子里。
“呜……”
冉冉细流滑进蒲苏喉中。
“还要吗?”夜玄轻声问道。
蒲苏心满意足的摇摇头,下意识用被子蒙住红红的脸颊和鼻尖。
夜玄换上一身轻薄中衣进了帐,“俏姨的话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