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一开门就站着不动了,夜玄此时才走进来。
“那一点都不够塞我牙缝的。”蒲苏连忙过来提起林云飞手中的食篮,一把将他扯进了进来。
“你们坐,我去煮点茶。”李清童缓缓退下了。
他如若不是因着蒲苏的关系,大概连来凌云宗做客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向来恭谦有礼,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常跟着蒲苏出入各种场合,大家看他气质不俗,便都对他敬重有加,他现在颇有些人脉,不然一个没有资历的寻常弟子有什么能力开宗立派。
“明天上午要迎接宾客,委实繁琐,下午就要入场了,大家打起精神。”林云飞捏着案上的葡萄丢进嘴里。
“慕千还在常潞园?”蒲苏问道。
林云飞酸的挤眉弄眼,“就算表面的应酬已经够他忙活的了,怎么走得开。等秋猎过后,我们好好聚聚。”
“好说,我请客。”蒲苏摇着扇。
“当然。”
“什么就当然。”蒲苏白了林云飞一眼,“这是人情,以后得还我……”
“慕千的手艺不错,这糕点做的入口即化。”蒲苏大吃一口,李清童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是啊,夜公子以后和谷公子结了道侣,可是有口福了。”
李清童斟着,众人闻言,一时都没了话,蒲苏正焦头烂额的想话题,见傅白刚过午就提着刀来了,立马招招手:“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傅白软糯的坐在蒲苏身边,看着就像一小团,林云飞见他一路跑的满头大汗,“瞧把孩子热的。”
“把外衫脱了吧。”蒲苏道。
傅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来回看,“在这儿就不必拘那些繁文缛节了。”
傅白闻言方褪了外衫,涨红的小脸儿渐渐恢复了过来,坐在案前大口吃着。
小孩儿吃什么看着都很有食欲,盘子里不多时就见了底。
夜玄面前的一盘糕点几乎没怎么动,蒲苏伸着手,没够到,有点尴尬的想着要不要站起来,这时就只有傅白和蒲苏两人还有食欲。
夜玄忽然捏了一块递了过去。
蒲苏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夜玄也看了他一眼,蒲苏不敢再看了,接过来递给傅白。
夜玄便又捏了一块儿给蒲苏。
他也不吃,夜玄本可以把盘子放到对面,可偏偏没想到似的,夜玄伸着手一块一块的递。
还没递完,李清童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傅白,听说你练刀法了?给我们演示一下。”吃饱喝足,林云飞兴致盎然道。
傅白提着刀立在一片树荫中,小小少年,身娇体健,软软的头发拂过微合的眉目。悠然睁开眼,傅白的眼神自然流露出一股坚定而纯洁有种近乎不可侵染的澄澈。刀法狠而不戾,快而不急,变幻莫测,抱中守一。
林云飞看的不尽兴,下场亲自指导去了。
夜玄和蒲苏喝着茶看俩人试炼刀法,秋蝉在高树上鸣叫,一切都那么安然。
他忽然思忖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还有当时蒲苏在常潞园说要教傅白练功的用意来,他像是临时起意,脑子一热随意应承一下,没人会相信他会真的教傅白。
他也大可以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小小少年眼神中的渴求,谁都能看见,但都选择置之不理,即便当时他在临溪园,夜玄也从未想过如何解救这个少年于水深火热,也许他自己都在水深火热中,日复一日的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团迷雾在夜玄心头不经意的化开了,他之前的种种混沌迷茫骤然消散,他好像透过了迷雾,一下子清透了。
夜玄眼神缓缓聚在不远处的蒲苏身上,他靠在椅背上,喝着茶,神情悠然宁静。
“行了,存着力气明天捉妖吧。”
林云飞出了一身汗,浑身酣畅,“回去洗洗,睡个好觉,明天才是我们的战场。”
蒲苏重新回到书房,翻开一本阵法图,他心中惶然不安,有种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糟心。
第二十六章
抚宁殿的晨钟穿透混沌的黎明,声震四海。临静峰外仙雾翻腾,犹如巨浪向天边奔涌而去。
凌云宗上下从晨钟里渐渐苏醒。
天外还一片漆黑,隗骨便打起翠帷,瘫软在帐内的人面颊睡的微红,挣扎着不愿醒来,隗骨轻声催促道:“今天迎接外宾,小师叔快别贪睡了,去前殿帮衬些。”
蒲苏揉着眼睛坐在一面古镜前,任隗骨将他的长发盘扎成髻,他眯缝着眼,透过打开的门窗往外看眼,只见一簇簇豆点灯火在远处山道上来回游动,侍童提着长明灯早已忙碌起来。
隗骨拖过一件滚着水红色边带的礼服,名香薰了一夜,蒲苏被裹进一片浓郁的香氛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李清童早已梳洗完毕,穿着一件低调肃静的礼服走了进来,“你先去收拾其他的。”
隗骨正手足无措的摆弄蒲苏礼服上的流苏,怎么都弄不顺,见李清童过来,如蒙大赦,下楼给主子找相配的头饰去了。
李清童十分耐心的帮蒲苏整理着衣襟,蒲苏对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像个衣架子一样,任由隗骨和李清童摆弄。
李清童重新将他的腰封缠上,直裹出一段精致的腰线来。
“别闹。”蒲苏忽然抓住李清童的手,他故意动作细碎,给蒲苏缠着玉带,蒲苏怕痒,从李清童手中夺回玉带自己打了起来。
李清童只好给他披上外衫,外衫很长,拖着地,肩上有飞翘轻盈的软羽,下面垂着几条水红色长长的流苏,李清童解开绞在一起的结,然后将蒲苏的头发从长衫下提了出来。
隗骨一路风风火火,卷进来一阵清风,蒲苏立在窗下,雪白的华服上,淡红的水带飘扬,发带也跟着飘扬,玉面上映着清晨第一缕微光。
“愣着干什么。”
隗骨突然晃过神来,“小师叔真乃天人下凡也。”
蒲苏敲了一下他的头,隗骨递上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五六样头饰,李清童拾起一个雪银色的发冠簪上了。
收拾齐备,俩人便一起往抚宁殿赶去。
赶到时例会早已结束,弟子们已经分派完了任务,蒲苏两人本就是帮忙的,也不必非要参加。
林云飞和夜玄此时站在气势辉煌的兴阳殿门前,像两块耀目的招牌,把人的目光不觉吸引过去。
林云飞一身轻甲装扮,往那一站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们主要负责维持秩序,接待宾客。
夜玄亦是一身华服,看起来干净肃穆,不到近处,几乎看不出他白色的礼服上浅浅的娟秀着精致的花纹。
他的脸刀削斧砍般凌厉而又精致,微张着蓝眸,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把代表仙门弟子的雪衣穿的那么无欲无求,清雅绝俗。
夜玄站在林云飞身边,跟他一起迎来送往。
一股清新的香味细若游丝,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抬眼一看,只见人群中一个衣袂翩翩,玉带飞扬的玉面公子拨开人流,姗姗来迟。
只见蒲苏雪白的长衫拖在地上,水红的流苏增加了几分妩媚灵动,人群不自觉分出一条路来。
李清童跟在蒲苏身后来到兴阳殿前,林云飞见蒲苏打着呵欠神情惫懒,“小师叔这是……”
“别提了,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隗骨拉起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蒲苏兴致惫懒的问道。
林云飞顾不得问他为什么睡那么迟,见他难得配合,不客气道:“烦请李宗主到殿内帮忙看顾一下,这些天为凌云宗出了不少力,等秋猎结束,我们好好放松一下。”
“客气了。”李清童微微颔首,给蒲苏示意了一下便进去兴阳殿里。
“夜玄不大认得其他世家的人,烦请小师叔到时介绍一二,我待会儿可能要巡视一下治安。”林云飞道。
蒲苏摆了摆手,示意没问题。
仙门世家有很多,除了凌云宗这种修界龙头老大,其他比较有名的就是境虚宗、穆清宗、还有一个泰华宗。
这次秋猎邀请的主要就是这三个宗门的年轻弟子们。
御灵宗并不算势力庞杂的世家,他们既不住东陆的仙山,也不收很多弟子,他们住在仙山外东海的海岛上,匠师比弟子多,更像是修界的生意人。
御灵宗的主要客户是不差钱的世家仙门,但基本上是凌云宗的独家供应商,被凌云宗挑剩下的法器才有可能流传到其他世家,并被天价购买。
御灵宗和中陆的仙宗保持着似断还连的商贸关系,寻常人修仙修的是自身,御灵宗宗主则更痴迷于物,赋予他们不同的功能的能量让他着迷,他就像个极具工匠精神的匠人,是个喜欢闷头钻研技术的宅修。
原主其实也很少和除了凌云宗以外的其他宗派来往,充其量在凌云宗的门客里耍耍威风。
蒲苏正半阖着眼养精蓄锐,忽然一个老道来到门前,自报家门道:“在下境虚宗张铭恩,暂代管事之职,初来贵宗,见几位器宇不凡,想必是贵宗的子弟了。”
林云飞忙躬身道:“晚辈是谷宗主座下首徒林云飞,张管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