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正在出神,忽听到蒲苏的声音,依然目视前方道,“我躲你做什么。”
一看就不会撒谎,说起谎话,语调夹生。
“我知道你还是不信我。”蒲苏忽然在他旁边坐下来,胳膊撑在曲在怀里的膝盖上,端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教傅白刀法吧,他想学。”蒲苏扭过脸,眨着忽扇的睫毛,看着夜玄。
用这种下达通知的语气求人蒲苏也是第一次,但他没办法了,夜玄简直软硬不吃,试着换换口味?
他心虚的看着夜玄,只见他眉头皱的老高,“你说教他的,为何又推给我?”
“是他自己想学刀法的。我那点刀法,都忘的七七八八了,唬小孩还行,要真教了,不是误人子弟?当然要给他找一个无敌的师父啦。”
蒲苏龇牙一笑,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
“我不教。”
“为什么?”蒲苏皱着眉,以前在临溪园的时候不挺照顾他的吗?
“为什么?”夜玄忽然有点烦躁道,“为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教我就教,你说让我信你我就信你……”
“这样呢。”蒲苏看夜玄越说越激动,忽然勾住他的小指,“你真的可以相信我,拉勾为证。”
没想到夜玄一脸震怒的甩开了蒲苏的手。
哄小孩吗?夜玄真是受够这么敷衍的话了,他怒不可遏的起身离去。
但他心中又有个声音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不想发脾气,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此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的生气,愤怒,莫名孤立无助。
“那你想怎么样,非要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吗?”蒲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着夜玄的背影吼道。
俩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撞了一下,愣在原地。
疯了疯了,蒲苏挠着头,他刚才居然吼了主角攻,操,演过了。
夜玄恍然停下脚步,他不明白蒲苏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蒲苏只是让他教傅白,他想教就教,不想教拒绝就可以了。
他俩向来人前做做样子,背后躲得远远的,不至于说出把心掏出来这样的话,他一时惊异的看着蒲苏。
蒲苏两腿发软,但很快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了过去,“你教不教嘛,我都已经答应傅白了。”
……
“而且。”蒲苏故作神秘道,“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玄见他态度绵软的像个小兔子,忽然更觉得他刚才好像小题大做了,怎么就一碰就炸毛了呢?
“嗯。”夜玄应了一声。
俩人若无其事的回到常潞园。
“你到底去不去?”林云飞一见蒲苏就问道。
“什么?”
……
敢情你刚才去找夜玄,不就是为了商量这事的吗?!林云飞压着呼之欲出的豪言壮语。
“秋猎啊。”蒲苏抿着茶,“大家都去,那就去呗。”
李清童闻言忽而抬头打量了夜玄一眼。
夜玄因为刚才情绪波动,现在面颊还有些微红,默不作声的喝茶,不时抬眼看看蒲苏。
“那就烦请小师叔问问临溪园的门客们,将参加秋猎的弟子拟个名册。”谷慕千道。
“好说好说。”蒲苏喝着茶,抬眼正和夜玄的眼睛对上。
第二十四章
蒲苏一大早就去了临溪园,将门客们要参加秋猎的名单拟出来。
陈出人忽然凑过来:“小师叔可要参加?”
蒲苏不想理他,装作没听到,继续书写名册。
“来吧,有好戏看~”史瑞青不知何时走过来,眯着眼,蒲苏见他贼眉鼠眼的瞟了一眼易沐阳。
“不报名的站一边去。”蒲苏不耐烦道。
“报报报。”
蒲苏透过熙攘的人群看了夜玄一眼,他正和旁边的蒲苏在人群后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写完了名册,除了个别没有参加,临溪园的门客基本都报名了。
他和傅白私下商量之后,没有写傅白的名字,一是因为傅白去了肯定会被人欺负,二是夜玄也会。
陈出人一伙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易沐阳,那小子一看就是个阴险小人,他们已经明确表示要搞事情,还想拉拢蒲苏。
只是他们不知道蒲苏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只知道他从来不参加秋猎,是以打探一下蒲苏的口风,结果他竟然捂着。
临溪园的各种休息课此时形同虚设,追求者们跑到常潞园去找谷慕千献殷勤了,一点正经忙没帮上,还耽误弟子们进度。
夜玄答应教傅白刀法果然就教了,俩人在蒲苏的别苑外祸祸那几颗昨天被他削秃了的树。
蒲苏偷偷荷了把锄头走到后院的花圃,这里之前已经被夜玄整理的差不多了,蒲苏就把从花亓寒那里讨来的韦陀花种上,临静峰灵气充足,应该好养活。
蒲苏从小不事农桑,一干农活,累的腰酸背疼,他正坐在流水池边的石头上休憩,忽然临静峰上传来阵阵钟声。
这是在召集众位管事去抚宁殿开会。
蒲苏从花园钻出来,看夜玄正站在外面,“我与你同去。”
夜玄虽是门客的身份但因着谷慕千的关系,宗内的事谷御书对他没有任何避讳。
蒲苏见夜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表情有点诧异,“你脸上……”
蒲苏惊呼一声,捂着脸跑上阁楼,在铜镜中看到脸上沾着些许土灰,连忙擦擦脸,将沾着些许土屑的衣衫换掉才出了门。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寂寂的山道上,中途要穿过一个人工开凿的隧道,这条隧道链接临静峰前后。
峰前有三座大殿,正中是兴阳殿,是凌云宗接待外宗的大殿。
顺义殿和抚宁殿分列两侧,顺义殿是内门弟子修真讲道的地方,抚宁殿则是处理宗务的地方,戒律堂、金光堂都隶属抚宁殿。
三殿是处理凌云宗核心要务的地方,一般没有传唤,他们很少到前面去,而他们住的峰后更像是深宅的后院,相对自在些。
“这次宗主召集议事多半是因为秋猎的事情。”蒲苏没话找话道。
“听说你以前从不参加秋猎。”
蒲苏扭过头,看走在后面的夜玄:“都是一群爱出风头的愣头青,为个妖物争来抢去的,没意思。”
当然,很多人猜测因为他修为太低,不愿露怯。
夜玄回想起小时候在柴房翻过的一本书,书上说仙门有个弟子,六岁便能使出穿云箭,他当时一直憧憬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神童,但当那个神童的名字在一群纨绔门客的口中叫出,并且他正一脚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心底便有种被狠狠刺了一剑的绝望。
夜玄每次看到眼前这个人,那种绝望便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总想躲得远远的。
蒲苏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夜玄,跟他搭话,却见他越来越沉默,不觉已走到黝黑的隧道前。
“夜玄?”蒲苏定住了脚步,夜玄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等他走到蒲苏跟前的时候,蒲苏才若无其事的说:“走吧。”
他一脚踏进黑暗中,地面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微光,越往里走,光渐渐明亮起来,身后的天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身前。
夜玄这才发觉俩人正并肩往前走,他从未想过身边这一席空隙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他扭头看了看蒲苏,又垂下长睫,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被遮在一片阴影里,迷失了一样。
隧道并不长,他们不一会儿就刚穿过隧道,看见浮云下三座金顶宝殿。
林云飞正在大殿门首迎来送往,寒暄过后蒲苏和夜玄进入厅中。
众位管事都已分列在两侧的席位上,人已经差不多也到齐了。
谷御书精神灼烁的走了进来,“今日都是自己人,我就开门见山了。”
谷御书站在条案前道:“邀各位前来是说一下关于今年秋猎的事宜,按照往年惯例进行即可,不宜过度铺张。当然届时世家仙门的掌事及弟子都会亲临临静峰,这三天且不可慢待了宾客。”
众人颔首应是,这时一个老管事呈上一沓册子,“这是各个参加秋猎的仙门呈上来的名单,还有本宗参加秋猎弟子的名单。只是……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谷御书粗略的翻看着册子,闻言道:“陈掌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看临溪园所列名录中,夜公子也在名册……,依老规矩,夜玄此时参加秋猎似乎不大合适,只有合籍大典完成,方名正言顺啊。”
陈管事说完,厅中一时哑然,谷御书闻言倒似掂量起此事来,把名册放在案上:“既然陈掌事如此说,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这是个敏锐的话题,从夜玄进凌云宗的那一刻,便有人议论起凌云宗少宗主那出身“寒门”的道侣来。
有人替夜玄说话,倒不是和夜玄有什么交情,他们一般是出身寒苦,因为天生资质优越被凌云宗选中成为内门弟子,这是何其幸运荣耀的事情,他们相信出身寒门也有直上云霄的一天。
然而他们的声音和***比起来微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