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靠近冰雪森林常年冰雪覆盖,酒馆一楼一直烧着炭火,热气蒸腾上来就连二楼也显得格外暖和。
薄长烬小心的将哨兵放在柔软的床面上,而后下楼提了热水上来,首先在去找到医生之前,他要先给哨兵清理一下身体。
然而真正面对哨兵的身体的时候,他却是束手无策的,甚至不知该从何下手。
要怎样分开与血肉粘连的布料?愈合的畸形的手指?他伸出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是在颤抖的,然而哨兵抵触他的触碰。
曾经那样骄傲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示在人前,连自己吃饭喝水清理自己都做不到,该是何等绝望?
薄长烬只是靠近就受到了攻击,哨兵几乎是发疯,一般地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往向导身上砸去,枕头、床具、甚至是床脚的杯子。
哨兵的呼吸急促,最后却只咬牙切齿的泄露出一个字:“滚——”
向导只是默默承受着,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身上没有说一个字,空气里有湿润的信息素飘散开来,温柔的安抚着哨兵的情绪,却并不激烈。
薄长烬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去给你找医生。”
木门被关上,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没有东西落地的声音,薄长烬靠在门扉上,有那么一瞬间暴虐的情绪席卷了他。
想杀人,想大开杀戒,但是不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楚倦,他不自觉的收紧手心,像是把那些躁郁的情绪压回心底。
总有一天他会把所有残害了哨兵的人全部杀死,用最极端狠辣的方式。
向导在心中发誓。
这个镇子虽然偏僻,但佣兵和亡命之徒都是在血中谋生,肯定需要医生和大剂量的伤药。
酒馆老板虽然并不十分待见他,但还是为他指明了方向,顺便凉飕飕的提醒他镇子并不如他想象的安全,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镇子里唯一的一位医生住在巷尾,是一个很和善的普通人,有些上了年纪,但是心肠很好,在这样的雪夜当中也愿意跟着向导去救他的爱人。
在回来的路上却遇见了一些麻烦,镇子里的几个哨兵堵住了向导的去路。
他们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放纵和贪婪已经铭刻在心头,偶尔也会买高额的向导素慰藉自己,但这些怎么能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向导呢?
“你的哨兵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当然,识相的人会活得更久。”
他们站在向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循循善诱:“何必再为一个废物奔波呢?他活不了多久的。”
放弃他,去寻找一个新的,实力强劲的,能够保护你的哨兵,这才是聪明人的抉择。
向导沉默的站着,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腮边的肌肉,几乎咬出血来。
其中的某句话戳中了向导的痛处。
下一刻他抬起头来,那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蓝色深邃到极致显出某种无机质的空白,像是雪原深处骤然而起的风暴,哨兵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风雪愈发急促,隐隐似乎听见一声兽吼,巨兽仰天长啸,圆月的光辉洒在那双幽蓝色的兽瞳上,显露出一丝非人的诡谲。
“他不会死的。”四根手指从温热的血液中抽了出来,刚刚大言不惭的哨兵脖子已经被掏空。
向导的神情阴森,那只巨大的兽已经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幽暗的巷子里只剩下四具冰冷的尸体,已经凝固的瞳孔里映照着向导森冷偏执的眼睛,完全没有白日里对哨兵百依百顺的温柔眷恋。
这是披着羊皮的恶狼,这些老油条们都被他骗的失手,可惜已经再也没有懊悔的机会。
刚刚目睹了一场杀戮的医生吓得不轻,突然有什么在空气中波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有一丝茫然,脑海中已经不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周围只有淡淡的血腥气,余下的什么都没有。
“走,医生,我的哨兵还在等着我回去。”
面前的向导恳切的看着他,眼眶都因急促而显得通红。
真是可怜人啊,医生叹了口气。
在门前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薄长烬快速打开门进去,哨兵半个身子探出床沿,单薄的脊背在不停颤动。
他咳得撕心裂肺,然而因为虚弱连声音都低弱的几乎吵不到人。
撑在床边的手臂已经快要失力,马上就要栽倒在地,突然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背部,不停的舒缓着他急促的呼吸和激烈起伏的情绪。
电光火石之间,哨兵死死的掐住了薄长烬的手臂,那双空洞的眼睛猝然睁开了来,黑洞洞的注视着面前的人。
“薄长烬——”
楚倦的额头满是冷汗,像是做了什么恐怖的噩梦,梦里是不见天日的地牢,无数人鞭挞着他的尊严和躯体,他性格极坚极韧,唯一能伤到他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和旁的哨兵结伴而行。
一瞬间忧惧攻心,喉间一片腥甜,声音几乎是在嘶吼,哽咽又痛苦。
哪怕他失去了眼睛,也能从他的神色里看出来恨之入骨。
薄长烬尾椎冒起一阵寒意,他紧紧地抱住哨兵,用了很久才找出自己的声音。
“不,是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噩梦是真的,哨兵神情间的杀意也是真的。
楚倦恨他到想杀了他的地步。
第63章 败犬哨兵
灯火摇曳, 窗外的风骤然急促,在某一刻薄长烬甚至以为他看见了自己,甚至认出了自己。
但怎么可能呢?他的眼睛已经永远的留在了北国的雪地里, 他看不见自己, 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陷入癫狂的哨兵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无穷的梦魇将他携卷淹没, 哨兵挣脱不开向导的钳制, 骤然仰头咬在了向导的肩膀上。
尖利的牙齿穿过了衣袍深入血肉, 薄长烬的整只手臂都痉挛了一下,牙齿刺破血肉, 像是在荒野中的海东青叼住了血肉,死也不肯松口。
疼痛刺穿血肉抵达四肢百骸, 薄长烬闭上眼,眼睫剧烈的颤抖着,最终只是更深的揽住哨兵的后背,紧的仿佛想与他合二为一。
医生心软, 看见哨兵发狂连忙要过来制止,手里已经拿了一针抑制剂, 薄长烬抱住他的哨兵脸色惨白, 慢慢地摇了摇头。
哨兵的身体已经损伤到一定地步,抑制剂, 麻醉剂,都只会让哨兵更加的不安。
“别怕,”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配合着信息素显得柔和,压抑住痛苦,“我不是他。”
“都是噩梦,”海水潮湿而温润的漂浮在空气当中, 他用侧脸抵在楚倦的脸颊上,企图把温度传递过去,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已经从地牢里逃出来了。”
哨兵的喘/息很重,如针尖一般的刺痛停留在脑海中,过于敏锐的五感让他连疼痛的记忆都无比清晰,像是肺腔里灌入了滚烫的热水,每一口喘息都在失控的边缘。
他在抗拒着向导对他的精神梳理,他扭曲的手指死死的抓住向导的手臂,硬生生挖出四个血洞来,鲜血染红了向导的衣袍,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把哨兵禁锢在怀中。
哨兵的躁动持续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安静下来,向导一直紧紧的抱住他,防止他看不见伤到自己,哪怕被发狂边缘的哨兵扭打的体无完肤。
一直到哨兵疲惫的没有力气才停歇下来,薄长烬的肩膀上已经被活生生撕咬掉了一块肉,他却浑然不知一般依然轻拍着哨兵的肩膀。
哨兵力竭,额头汗涔涔的倚靠在薄长烬身上,只有胸口仍然在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
温和的信息素包围着他,楚倦脸色青白,眼睑下垂像是累极了,却依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精神:“谁?”
哨兵的警觉时刻刻在骨子里。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像是受过什么重创,薄长烬很想过去揉一下他的喉咙,但是最终没有。
“是我找来的医生,”薄长烬的手臂仍然在汩汩流血,楚倦已经清醒,他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不要怕。”
医生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们,哨兵始终保持警惕,弓着脊背的样子像是随时可能跳起来攻击什么,但检查完医生的脸色也异常难看起来。
他从未见过伤势这样重的哨兵,哨兵的五感敏锐度是正常人五倍左右,这意味着他们对疼痛的感知也是五倍,医生简直不能想象这种程度的折磨一个敏锐的哨兵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个哨兵的意志简直令人钦佩,医生有些不忍心:“我们出去说。”
那些过于残忍的诊断,最好能够避开哨兵。
“不用,”楚倦的额头满是冷汗,竭尽全力的睁开那双空洞洞的眼,哑着声线:“告诉我。”
薄长烬苍白的嘴唇抿了抿,仿佛有什么在他喉咙中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顺从了哨兵的心意:“就在这里说。”
医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眼珠被连根挖去,恐怕无法治愈,身上的伤口用最好的伤药治疗有几率能够痊愈,但是在这里可能需要的药品不够,或许得去繁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