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缪露也不想相信柳宁欢真的出事。然而,曾经贴身服侍过柳宁欢的侍女失踪了,给柳宁欢做过饭、烧过水的族人也有好几天没有接到类似的命令了。
再加上其他的细枝末节,柳宁欢的死亡,似乎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圣地查探的人回来了,说:“禀告鲁格!圣地里只有守卫,没有见到其他人!”
阿缪露涨红双眼,拔出长刀,冲向耶勒。
耶勒身边很多人立刻做出反应。在驻扎地的,不仅有耶勒的亲信,还有其他同盟部落的人。那些人不在乎柳宁欢的死活,他们甚至不在乎耶勒和阿缪露到底谁会成王,但如果阿缪露在这个时候对耶勒动手,恐怕会引起剧烈的动荡。外患在先,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阿缪露就带了一支骑兵回来,完全不是大本营这么多人的对手。她只得恨恨地瞪了耶勒一眼。
这一眼竟然让耶勒体会到了某种反派似的快感:看着敌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心情舒畅呢。
耶勒说:“战事吃紧,你还是快点回到战场上。”
阿缪露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耶勒,似乎想将他生吞活剥。
耶勒嘲讽地笑了一下说:“如果你真的抓住穆山,说不定她就从圣地回来了。心诚则灵嘛,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耶勒这么猖狂的笑,阿缪露却突然冷静下来了。
她转身,对着自己带来的骑兵说:“我们走。”
关注着此处冲突的所有人,都以为阿缪露被耶勒安抚下来了,马上就要回到战场打仗去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阿缪露却指着一个人,说:“要我离开也行,把他交给我。”
那个人的长官有些诧异,自己手下只不过是个马夫而已,阿缪露鲁格要他去战场做什么?但这个长官没有多想,只希望阿缪露马上去保卫大家的族群,于是把那个人推到阿缪露面前,说:“他归你管了,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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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与手下汇合之后,很快组织反杀,原来围剿穆山的士兵逃的逃、死的死,穆山掌握了主动。
穆山觉得奇怪,拷问了一番,才知道阿缪露临时回族里去了。
会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离开战场?穆山更加疑惑。
但阿缪露不在,就是绝佳的进攻时机。穆山指挥军队,冲向了阿缪露率领的大部队。
大部队倒是还在原地负隅顽抗,可没了阿缪露,战术松散低效,穆山没有怎么用力,大军就被割裂。残存的势力往不同的方向撤离,也没法有什么大气候了。
穆山乘胜追击,一路遇到的阻碍都不是很大,竟然直接插入了敌军心脏——阿尔泰族的圣地。
阿尔泰族人民的主要聚居地,在距离圣地不远的地方。
穆山看着圣地中心巨大的雕像,心头浮现一种情绪:当年阿尔泰族攻进京城的仇,今天终于报了。
穆山命令人捣毁雕像,然后带着阿尔泰族人民信奉的天神雕像的头,冲向了阿尔泰族的“京城”,阿尔泰族的贵族居住的地方。
第112章 立后
赵国, 京城。
朝堂之上。
群臣眉开眼笑, 一片喜气洋洋。
已经很久没有在早朝上出现这种场景了,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穆山直捣黄龙,直接攻击并占领了阿尔泰族人的老巢。
耶勒带着一小批残余势力, 逃过了穆山的追捕。除此之外的大部分贵族都被穆山抓起来了。从技术上来说,阿尔泰族可以算作已经覆灭了, 因为穆山抓了贵族,又把族民全部圈养起来,哪怕耶勒卷土重来, 可供发育的土壤也很少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取得如此大的战果, 穆山的战报写得很详细,说是突然有一天, 阿缪露就离开了前线战场。阿尔泰族历来物质水平较低,因此军事、文化水平都低于赵国,除了阿缪露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与穆山抗衡。
——就连阿缪露所使用的战术, 也有很多赵国的影子。她毕竟在赵国生活过那么多年,从各种渠道了解一些知识, 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意味着赵国在国力在几乎所有方面大幅度领先阿尔泰,要是没有阿缪露这个异数,赵国说不定早就统治阿尔泰了。
借着这个机会,穆山扩大优势, 就这么把阿尔泰族拿下来了。
虽然写得事无巨细,但是在赵国官员的眼中,这件事情还是过于传奇了。谁能想到对方主帅突然离开?既没有命令也没有预兆,如果穆山在那种情况下脱战离开,恐怕穆山和几名副将的九族都要受到牵连。
赵国官员们欣喜之余,普遍认为穆山隐瞒了关键性转折没有汇报。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大事。
谁也不知道,整件事情的起因仅仅是柳宁欢的疑似死亡。
在战报之外,穆山还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赵国继续派兵,镇压当地的阿尔泰族民。并且希望赵国尽快想出一个安置阿尔泰普通族民的办法。
而穆山自己,则主动要求继续搜索耶勒和阿缪露的下落。
讨论阿尔泰族民的处理办法时,朝廷上分成了好几股意见。
有一部分官员认为,赵国拥有强大的文化底蕴,可以通过教育、商贸等方式,同化阿尔泰族人,从而补充新的有生力量。
另一部分官员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还有一个阿尔泰族人活着,对于赵国来说就是隐患,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耶勒就卷土重来了,到时候任由他煽动族民,来一次消耗内战吗?更何况两个国家打这么久的仗,赵国人民对阿尔泰族早已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打心底里容纳异类?所以得杀,杀个片甲不留,让春风吹也生不起来。
还有一种观点,可以说是上面两种观点的折衷。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杀也杀不完,那怎么办?全部充作奴隶好了。只要制订好奴隶的管理制度,既可以补充劳动力,也不用防着他们。
在三方争论不休的时候,赵湛坐在高高的皇位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面。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一瞬间,赵湛竟然感受到了一点孤独。凡是知道她身世的,早已经被她用各种理由处理掉了。除了清伶以外,没人知道她也是全然的阿尔泰人。
朝臣在讨论族民处理办法的时候,常常会提到两个国家的国民差异。无论是哪一派,几乎都怀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阿尔泰族人就是蠢,就是笨,就是活该被赵国人民欺负。赵国人民怎么能跟阿尔泰人通婚呢?
有一个官员甚至说:“阿尔泰族人是低等人。”
在那一刻,赵湛冷冷地笑了,心想:可你正在被一个“低等人”统治。
群臣吵吵嚷嚷,没个结果。赵湛任由他们吵,自己反而有些神游天外。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了一些迟来的身份认同危机,并且觉得有些倦怠。她拥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能够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在征服了阿尔泰族之后,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她一直生活在赵国,对阿尔泰族没有归属感——当然,对赵国也没剩多少。她就像是一个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她面对世界的时候,永远是隔了一层的。
她自然可以一锤定音,给予阿尔泰族民非常宽厚的政策,但这没有意义。赵国人还是会居高临下地对待阿尔泰族人。
赵湛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不能够容忍别人的轻待。在她看来,活在无处不在的歧视之中,却又没有反抗的力量,倒不如死了算了。
在朝中站着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一个人知道赵湛的真实身世,还对她忠心耿耿。
赵湛看向清伶,而清伶也用一种晶亮的眼神回望她。就是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赵湛的心弦。
赵湛开口问:“清伶,你怎么看?”
这是赵湛第一次开口,群臣不约而同地停止争论,纷纷看向清伶。赵湛的治国方针与先帝很不相同,先帝颇为软弱,很多时候会陷入不同阵营的制衡关系之中,头疼的要死。而赵湛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强硬派,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赵湛已经有了定夺,那么他们继续讨论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清伶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清伶的立场。她竟然是主杀派的?
赵湛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对于这三种处置方法都没有意见,但如果非要让她选择,她跟清伶想法一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她的信条。
这话一出,赵湛敏感地意识到,朝廷上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有几个官员用惊疑不定并且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赵湛心间划过一个疑惑:莫非他们认为朕会对阿尔泰族仁慈?朕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产生了那种错觉?
赵湛眼神扫过去,那几个人连忙作了个揖,遮掩了眼神。赵湛很满意,这说明她的威压还在。
而赵湛却不知道,这几个用异样眼光看着她的官员,前阵子都跟清伶有过密切接触。清伶对他们说了一些事情,才导致他们无法相信赵湛竟然会做出屠杀阿尔泰族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