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拳头如铁如风, 好在阿缪露躲开了。阿缪露一脸严肃地戒备起来,问那个人:“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是简单的阿尔泰语,柳宁欢听得懂,所以下意识看过去。
卓玛对柳宁欢解释:“这个人叫做阿锋,是族内有名的勇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鲁格的麻烦。”
不止柳宁欢停下了动作,周围的女眷也都看向那边。
阿锋又冲着阿缪露攻了过去,同时还大声怒喊着什么。阿缪露一直在退,直到阿锋宣泄完了之后,阿缪露才前倾站定,用刀背架住了阿锋的手腕。
卓玛在一旁做注解:“他说……我们今天战败都是鲁格的错,如果他不被妖女蛊惑,也就不会干出和亲的交易。那样的话,穆山也不会放虎归山,今天的战役不会输,他的兄弟们也不会死……”
卓玛复述这些的时候,语气特别迟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阿锋会说出这种话,但她找不到反驳的话。
卓玛看了柳宁欢一眼,阿锋说的“妖女”就是柳宁欢,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对柳宁欢改观了,因此不想让柳宁欢觉得膈应。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翻译就好了,漏掉这一句话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柳宁欢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阿缪露和阿锋。
阿缪露说了几句话,卓玛翻译:“鲁格说,你不是妖女 ,是她、是她认定的人……”卓玛有些心虚,因为阿缪露只是在跟阿锋辩驳,并没有这一段近乎于表白心迹的话,这是她自作主张加上的。
柳宁欢看了她一眼,眼神高深莫测,卓玛生出一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阿锋没有听进去阿缪露的话,反而加剧了攻击程度。阿缪露招招退让,连柳宁欢都看出来了她没有用全力。
正在这时,阿锋看到不远处的柳宁欢,眼神一变,顿时改变方向,朝柳宁欢杀了过来。
阿缪露瞪大了眼睛飞奔过来,想挡住阿锋的攻击。结果阿缪露反应慢了一些,阿锋率先袭击柳宁欢。柳宁欢被推出三米多远,才依靠着旁边女人的搀扶勉强站稳。
扶住柳宁欢的女人震惊地说:“锋!你做什么!”
看到阿锋对柳宁欢动手,阿缪露起了杀心,眼神一片凌厉。她没有再用刀背,而是翻转刀身,用锋利的刀刃对着阿锋攻击过去。
阿锋受身躲开。
阿缪露追上去。她被激怒之后没有留后手,而是蓄足了十二分的力,很快就把阿锋压制住了。
阿缪露举刀,正要朝阿锋砍下去的时候,阿锋的妻子挡在了阿锋面前,说:“住手!”
阿缪露停下动作,眼神冷冷地扫过这个女人。女人说:“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同族吗?”
阿缪露看向阿锋,并不说话,意思是:你问他。
阿锋别扭地扭过了头。
阿锋的妻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在卓玛的翻译下,柳宁欢知道了她在说什么。
“鲁格的妻子不是妖女,她帮我们的儿子治病。要不是她,我们的儿子很可能活不过昨天!而今天早上他还抱着你叫爸爸……回想那样的场景,你不为你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吗?!”
阿锋脸红着结巴了一下,说:就算、就算她不是妖女,但今天战败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嫁过来,穆山也就不会被放回去;要是穆山不打仗,今天也就不会死那么多兄弟!血流成河啊!我最亲近的兄弟死了,阿野死了……你跟他见过的啊,你不为他流泪吗?!
阿锋痛哭失声,被这种情绪所感染,阿锋的妻子也红了眼眶,不忍卒言的样子。
柳宁欢在一旁听着翻译,心头一片冷漠。过了一会儿,她对卓玛说:“你们都不讲道理的吗?”
卓玛:“啊?”
柳宁欢指着阿锋,说:“你的兄弟为什么而死?如果不是穆山领兵,他就一定不会死么?你不怪运气,不怪你兄弟的能力,不怪将领的军事能力,反而来怪阿缪露?退一万步说,难道和亲是阿缪露一个人的决定?议事的元老和耶勒都被你忽略了么,还是你也就这点本事,仗着阿缪露不会惩罚你就来发疯?”
柳宁欢说的话,除了卓玛和阿缪露以外没有人听得懂。卓玛瞪大眼睛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阿缪露愣了一下,心立刻软了下来。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为她据理力争过,她以为自己跟柳宁欢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没想到柳宁欢面上冷漠,心底里却还是为自己着想的……阿缪露看向柳宁欢,哪怕柳宁欢不给一个正眼,她也觉得是柳宁欢傲娇的躲避。她内心充满了一种柔情。
柳宁欢又指着阿锋的妻子,说:“我为你儿子治病,跟我是不是妖女有任何关系吗?跟阿缪露又有什么关系?”
柳宁欢神情颇为冷淡,但就是这样一股厌世的气势和平静中带着坚定力量的语气,让周围所有人都震住了。所有人都在想:她竟然会说话?
柳宁欢太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之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呆滞的卓玛,说:“翻译。”
卓玛愣了一下,正要说话时,却见阿缪露握住柳宁欢的手,冲她摇头。卓玛立刻坚定了立场。
阿缪露对柳宁欢说:“谢谢你为我说话。”
柳宁欢:“……我没有。”
阿缪露眉间满是温柔,说:“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阿缪露牵着柳宁欢的手离开,留下身后众人。阿锋被他的妻子缠住了,其他人想知道柳宁欢都说了些什么,也被卓玛挡住了。
柳宁欢回望一眼嘈杂的人群,叹了一口气,说:“刚刚阿锋无理取闹,你为什么不尽全力招架?你退让躲避,他却不领情。如果你受伤了要怎么办?”
阿缪露无奈地说:“我要拉拢他父亲,就不能对他出手。”
柳宁欢叹了一口气,说:“你也过得……很不容易。”
阿缪露的处境就跟柳宁欢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差不多,虽然有尊贵的血统,但也意味着危机和排挤。刚刚阿锋找阿缪露要“公道”的样子,像极了京兆府尹向柳宁欢威逼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柳宁欢共情了。
阿缪露没有说话,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柳宁欢完全可以冷眼旁观。阿缪露本以为柳宁欢恨不得她去死,但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对柳宁欢的嘴硬心软有了更深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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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捷报频传,对于赵国来说,是大喜事。
赵湛坐在皇位上阅览最新的战况奏章,自从被俘虏又被交换回来之后,穆山本人有了很大改变。原先的穆山是一个令行禁止的军人,国家需要她,她义不容辞,国家权衡利弊时她一言不发,完全遵从朝廷的命令。而如今穆山的战斗意志空前强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幅备战状态——她从一个平和、自律、悲悯的将军,变成了一个极端的好战分子。
赵湛知道,这是因为穆山被和亲的事情刺激到了。穆山自幼正直自强,和亲的事情让她觉得屈辱,让她觉得自己是靠柳宁欢“卖身”才能脱出。自尊是最重要的事情,穆山有这样的改变,赵湛并不觉得奇怪。赵湛对这个结果喜闻乐见,也不会干涉。
太监说:“参见清伶姑娘。”
清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麻烦公公替我通传,今天的药熬好了,我给皇上送来了。”
赵湛扬声道:“不用通传,直接进来吧。朕不是说过么,你随时可以进来,不必遵从那繁琐的礼节。”
虽然赵湛说可以随时进来,但若是不经通传,赵湛亦会不快。清伶对这一点很清楚。
清伶端着一碗熬好的药,呈到赵湛面前,说:“皇上,该用药了。这是云大夫刚刚改良过的药方,您用过之后看看效果。如果觉得身体不适,那还是换回原来的方子。”
赵湛接汤碗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清伶的指尖。
清伶浑身一震,慌张地后退了好几步,垂眸看向地面。
赵湛看着清伶的反应,忽然说:“今天张太傅过来,你可知是为何事?”
清伶答:“臣不知。”
赵湛说:“他想让朕娶他侄女,这样一来就能更好掌控滇南那边。”
清伶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赵湛说:“你怎么看?朕曾经答应过你,护送皇妹回来之后就可以做皇后。然而久久没有兑现,你对朕可有怨言?”
清伶抬头看着赵湛,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却被她很好地隐藏下去。清伶说:“公子有自己的考量,清伶不敢,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赵湛似乎有所触动,眯起眼睛说:“公子……你有多久没有叫我公子了?当年我身边无人,是我一手将你培养,你也从未让我失望。我似乎亏欠你许多……”赵湛看着清伶,冲动道:“只要你开口,我身边的位置,仍旧为你留着。”
赵湛的眼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即使你知道她多疑易怒,可当你跟她对视时,依然会感受到一种无法解释的真诚,好像她是信任你的,好像你什么都可以说……
清伶喃喃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