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湛登基之后,裘宰相为之前坚定的站队举动付出了代价,赵湛随便找了个理由流放裘宰相,随后把裘信提拔上来。裘信在家族里没有话语权的时候站在赵湛那一边,既然如此,赵湛就让裘信掌握家族话语权。
清伶或许是距离赵湛最近的人了,可她们主仆二人之间也只有相互提防。裘信将这些看得很透,因此并不会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赵湛的信任。
裘信说:“目前阿尔泰族内部形势不明,阿缪露代表谁与我们讲和?穆将军在赵国的地位不用多说,其他人能容许她把穆将军放回来么。”
“阿缪露还附带了一个条件:她要联姻,还指明要与赵国公主联姻。爱卿觉得,她这是什么意思呢?”赵湛玩味地说。
裘信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阿缪露这是什么意思?赵国没有公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却提出联姻的要求……”
赵湛笑了一下,说:“指明了要‘公主’,爱卿觉得,即使朕有妹妹和女儿,以阿缪露的性格,她能接受一个不是平真的公主?”
裘信心下一惊,道:“皇上的意思是,阿缪露想要平真公主?可平真公主两年前就……该怎么……”
两年前赵宁欢失踪之后,京城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长达半年之久。那半年里,谁都知道平真公主的消失另有隐情,但谁也不能提平真公主的名字。清伶带着一支队伍,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还趁机清洗了很多”公主党余孽“。半年之后,赵湛突然宣布平真公主病逝,给平真公主建了个衣冠冢。
从此以后,在官方记载中,平真公主就处于逝世的状态。但稍微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赵宁欢跑了。至于跑哪里去了,不知道。
赵湛但笑不语,裘信顺着赵湛的意思,“猜测”道:“莫非,阿缪露掌握了公主的行踪,想用穆山交换公主?可她通过官方的文书提出这个交易,说明阿缪露认为,公主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裘信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了。她能想到这些,赵湛又何尝想不到?赵湛只是需要裘信帮她把这些话说出来。
但说得太多,又成了过界。裘信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这个界限。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样了。
赵湛沉思,殿里的炉火更旺,裘信甚至已经感到呼吸不顺畅了,赵湛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裘信没有说话,等着赵湛给出最后的定论。
一块炭火烧完了,宫人进来更换炭火的时候,赵湛终于说话了。
“陪我去个地方。”
裘信行了个礼,说:“是。”
她没问是什么地方,因为她已经猜到了。
……
闻大哥刚从镇上回来,惊奇地对闻大姐说:“奇了怪了,山脚下来了好多官兵!”
闻大姐紧张道:“啊?官兵?是剿匪的?可我们山里没有土匪啊。”
闻大哥说:“我看到知府大人了,知府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看起来不像剿匪。那马车华丽极了!是不是有什么贵人,来我们这里游山玩水了?”
“我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闻大姐一边嘟囔着,一边做饭去了。
柳宁欢正在跟大春和小夏一起玩耍,听到这段对话,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走到闻大哥身边,问:“是怎样的马车?”
闻大哥描述了一下马车的配色和规模,柳宁欢心里有了数:赵湛过来了。
清伶在这里“学医”,还不到两个月,赵湛就这样急匆匆地找过来,是为了什么?难道……赵湛已经知道清伶的计划了?
柳宁欢问闻大哥:“那马车停在山脚下多久了?”
闻大哥想了想,说:“我看到了许多马粪,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柳宁欢算了一下,觉得赵湛有可能已经上山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出现在赵湛面前,不光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更有可能牵连云景和清伶,甚至闻大哥一家。
柳宁欢想了一下,对闻大哥说:“闻大哥,借我一把镰刀和一个草篓子,我去山上采草药。”
闻大哥说:“你不用跟云仙人说一声么?”
柳宁欢说:“如果她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山北面的亭子那里去了。”
山北面有一座荒废的亭子,以前采药的时候,柳宁欢和云景常常在那里歇脚。
如果赵湛真的找上门来,只要闻大哥把话传到,云景应该拎得清轻重,知道该什么时候去找自己。
闻大哥说:“好。”
柳宁欢便接过草篓和镰刀,默默上了山。
……
赵湛和裘信一同,出现在草庐门前的时候,云景非常吃惊,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这里?”
裘信望见云景的反应,悄无声息地摇了摇头。
太慌张了,一看就是有鬼。哪怕赵湛之前没有察觉出异样,现在也要怀疑了。
草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声响,不一会儿,身上插着针的清伶出现在赵湛面前。清伶作势要跪,赵湛上前一步,扶着清伶说:“不必多礼。”
又关切道:“清伶,你生病了?”
清伶说:“爬山时遇到刺客,不幸受伤,还好有越仙人和云姑娘在。替我把脉时,越仙人发现我有陈年旧疾,故而替我施针。看着可怕,但皇上不必担忧。”
赵湛说:“刺客?什么刺客?”
“微臣怀疑,那刺客是阿缪露派来的。我已经把详细情况附在书信里,飞鸽传书送到了京城。”清伶有些惊讶道:“怎么,皇上竟然没有收到么?那臣还有另外一封书信,皇上您也没有收到么?”
赵湛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说:“或许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既然朕已经来了,那么这些都是小事。待到回去再细究。”
赵湛松开清伶,在草庐里走了一圈。草庐里就这么两个房间,一个摆满了医术、草药和药炉,另一个有书桌、话本和一只草做的蚱蜢。
赵湛拿起那只草蚱蜢,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过了一会儿又放下蚱蜢,叹了一口气。
清伶说:“皇上因何事烦恼?微臣可否替您排解一二?”
赵湛说:“朕来这边看望你,本是想顺道游山玩水,疏解心中忧愁。可你一说阿缪露,倒勾起朕的焦虑。你知道穆山被阿缪露俘虏了么?”
清伶惊讶道:“微臣不知。”
“清伶姑娘在此处修行学医,对外界变化不甚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裘信替清伶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清伶了,包括穆山被俘,包括阿缪露派了使臣过来,说要议和,包括议和的条件是“与赵国公主联姻”。
裘信说话的时候,赵湛一直在看清伶。哪怕是怀着“印证什么”的念头去看清伶,也无法从她的表情里挑出任何错处来。
清伶的表现太完美了,可这样的完美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是她真的毫无二心,还是太会隐藏自己了?
失去一个完全忠诚的手下,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吗。放过一个完美的异心者,是可以容忍的事情吗。赵湛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在权衡。
正在这个时候,清伶转开目光,用虔诚到极致的眼神看了赵湛一眼。这一眼里含着不敢说的爱慕,就是这一眼,让赵湛打消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
面前这个女人,不只是下属。她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她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
爱是最能束缚人的东西,或许……清伶还可以再留一阵子。
清伶看着赵湛,说:“如果皇上想要换回穆将军,那么微臣可为您解忧。”
赵湛说:“哦?你打算怎么做?朕亲缘断绝,没有同胞或子女,到哪里变出一个公主嫁给阿缪露?或者,朕也可以认一个人为妹妹……”
赵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但清伶好像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一样,只是跪下说:“药引就在这里。”
清伶的手指向一个方向,赵湛顺着望过去,发现了自己先前把玩的那只草蚱蜢。
清伶语气平静又冷酷,裘信听在耳朵里,突然打了个寒颤。
……
裘信跟在赵湛和清伶身后,看见清伶去找了一户山夫,问:“宁仙人在哪里?”
山夫对一切无所察觉,说了一个地方。
清伶对山夫温和友好地笑了一下,说:“谢谢闻大哥。”
被唤作闻大哥的男人好奇问:“你身后的是山脚下的达官贵人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清伶无害地笑,说:“来看风景。”
随后,清伶走到赵湛身边,对赵湛说:“公子,公主距离此处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现在出发?”
赵湛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清伶,说:“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清伶说:“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被我蒙中了。我本想等取得公主的信任之后,再将其带回京城。可如今边关出事,只能采用强硬些的办法了。”
赵湛便没有说话了。
裘信几乎知道赵湛在想什么。清伶对赵湛有所隐瞒,这是事实,清伶辩解再多,赵湛也不会相信。
所以清伶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就连裘信都觉得疑惑:清伶到底想做什么?她爱平真公主吗?如果爱,为什么主动提出“献祭”平真公主?如果不爱,为什么向赵湛隐瞒平真公主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