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秋从包里掏了三块毛巾,想了想这毛巾用一块少一块,最终还是塞回去了一块,跟陈枫拿了个脸盆去洗漱了。
乡下的环境自然是极差的,这让林逸秋更加坚定了要找个干净的老乡家里蹭住的想法,否则在这里被同化,他真的会崩溃。
休息了一阵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现在是农闲,都是各家各吃各的,只有农忙才会去村里食堂吃,知青们则集合在一起吃大锅饭。
宋国庆解释道:“平日里我们一天都是吃两顿,一顿早一顿晚,还都是稀的。只有农忙才会吃三顿,也是两顿稠的一顿稀的,今天算是托你们的福了,又是午餐又是肉包的。对了,我们这里没有厨子,大家都是轮着做饭的,小林小齐小陈你们仨会做饭吗?”
齐援朝摇摇头,陈枫跟林逸秋则表示:“会一点。”但会的不多。
“有什么要求吗?”
“那倒没有,就是得……最起码要做熟吧。”宋国庆委婉道。
今天做饭的是三个男知青,主食是窝窝头和铁锅炖白菜,从主食到菜都是毫无油水的。
林逸秋被分到了两个窝窝头,这时他才知道,不是来了东北就顿顿有大白米饭吃的,平时基本都是以高粱米、玉米面还有黄豆为主,大米饭那是供应给城里人的。
林逸秋咬了一口窝窝头,瞬间理解了十月革命和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难怪刚来要吃一顿大肉包,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伙食,可不得造反吗?至于这个做菜水平嘛,确实是如宋国庆所言,做熟就行。
林逸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首世界名曲——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形容的可不就是此情此景?
唉,他想念他的大肉包子了。
唔,还好他还有两个大肉包子呢!
等等,大肉包子!?
草了,他中午还坑了男主一个包子呢!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吧,到底他也发言了,这可是一个大肉包啊!
到底要不要还一个包子给他?
林逸秋陷入了两难境地,思来想去毕竟对方是原文男主,还是别一来就把人得罪了吧,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妄之灾,要怪,就只能怪王晓军搞事情,害大家失去了美味。
王晓军此刻还不知道,就因为一个包子,他已经被辛苦拉拢的林同志拉入黑名单了。
随便对付一口,今天算是过去了,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三年多,林逸秋就有些脚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太好直接去牛棚,还是等大伙儿都睡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宿舍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林逸秋慢慢坐了起来。
本来他也是极困的,但是这鼾声让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他根本睡不着,再加上天气炎热还有蚊子,困到极致神经反而绷紧了。
现在天热,这包子一夜之间可能真放不住,倒不如给了陈铮,横竖也就一个包子,以后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
做完心里建设,林逸秋摸黑爬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连串人下到地上,披了件衣服,寻着夜色里的轮廓,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着村东过去了。
农村的路极其难行,林逸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还时不时需要用月光辨别方向,偶有的鸡鸣狗叫给夜里增添了几分鲜活气息,让人不至于那么害怕。
正走着,前方麦田里有一道手电光一闪而过,最后直接打到了林逸秋脸上。
被强光照射着,林逸秋微微捂住了双眼,透过指尖的缝隙,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嘿,这不是老熟人刘季年嘛!
刘季年一步一步走近,也看清了林逸秋的脸,收起了手电筒,冷声道:“你干什么的?”
林逸秋正纠结着,是实话实说还是……
便听对方又问:“你迷路了?”
“额……”
“知青所在西边,你走错了。”
“不是,我要去牛棚!”权衡之下,林逸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快回去吧!”说完刘季年转身就走了。
林逸秋看见他手里除了有一个手电筒以外,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而看对方走的方向又是跟自己同路,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第48章 秀才
昏暗的牛棚里,隐约漏出几丝光亮。
陈铮把肉包的肉和外皮分成几分,放在小碗子里,又用废弃的灶台煮了点高粱米,把粥水和包子平均分给窝在角落里的其他人,毕竟这一屋子眼看也就他一个能动弹的。
接着他来到炕边把粥吹凉,递到母亲嘴边,哄孩子似的说:“娘,吃饭了。”
他母亲陈赵氏本来也是个千金小姐,突逢大难,家也被抄了,父母兄弟都走了,本以为婆家是个依靠,谁料公公被逼死,丈夫扔下她们母子俩偷偷跑了,她这一双眼在运动中硬生生是哭瞎了。
陈赵氏嗅了嗅问他:“哪来的肉?”
陈铮犹豫了半晌,还是实话实说了:“这个肉是……今天新来了知青,我帮村长干活……村里杀了猪然后包的包子。”
陈赵氏本来温婉的面容瞬间变得暴戾起来,抬手便打翻了陈铮手里的粥碗:“谁让你要他东西的——”
陈铮对母亲的动不动变脸早就习以为常了,闻言只是安静地诉说道:“您身体不好,得吃点肉补补,况且大家都拿了。”
“那你也不能拿他的东西,他不是好人!他能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他肯定没安好心,没安好心——”
陈赵氏无神的双眼开始流泪,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他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他不会以为一个包子就可以打发我们母子俩吧,我呸!做梦!”
眼见母亲越闹越过,陈铮脸上隐隐带有些不耐烦,他上前慢慢笼住母亲,可是发了疯的女人力气不大一般大,对方很快就挣脱了陈铮要去抢夺包子。
那可是今天唯一的吃食,陈铮怎么会让她碰到,他眼疾手快地把碟子从陈赵氏手里抢了过来,陈赵氏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陈铮放下包子,着急地赶上前把人抱回床上。
“娘——”
“娘你有没有事啊?”陈铮轻声的呼唤陈赵氏并没有听见,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一般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他提前通风报信,你爹怎么会跑,如果他不跑我们还是一家三口……我们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陈铮拼命地安抚她:“娘,你清醒一点,爹跑了是他负了你,跟村长没有关系。况且爹就算是在又怎么样,爹在我们只能罪加一等,说不定要被流放青省劳改,现在,最起码咱们还在老家。”
陈赵氏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一边反抗捶打一边继续念念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你怎么可以拿仇人的东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铮儿,你一定不能原谅他,一定不能,你知道吗?你爹走了,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陈赵氏用尽全力抓紧陈铮的衣领仿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陈铮单手抚摸上陈赵氏的鬓发,曾经光鲜亮丽的陈夫人此时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迟暮呆滞的老人。她的美貌被皱纹所替代,记忆里保养得宜的黑发也变成了斑驳的雪白。
或许,他不该恨这个女人,毕竟她也是可怜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而自己确实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牛棚里的其他人看不过去了,开口劝慰道:“陈嫂子,你也不要太为难阿铮了,这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要是没有他,我们这把老骨头早就死了。”
他们都是跟陈家情况差不多的人家,小小的一个牛棚关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口人。他们蜷缩在房屋的角落,卷着一床破被稻草就算是床了。
今天陈铮拿了一个肉包子回来,可成了天大的喜事,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吃到了,但是自从进了牛棚,大家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闻到过肉味了,他们都把陈铮当成自己子侄,看陈赵氏这样苛待他,心里是恼怒多过于惋惜的。
陈铮谢过了众人,把陈赵氏弄碎的碗碟收拢起来,便出了门。
在大门口,他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虽然刘季年嘴上警告了林逸秋不许跟过去,但林逸秋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他就这样跟在刘季年(的手电筒)后头,走三步停两步,跟对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在对方好像在想事情,并没有管他到底有没有跟来。
陈铮看着对面的二人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其实他更想问,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的。
刘季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陈铮点点头,便越过他低头就钻进了牛棚里。
“陈同志,今天上午的事真不好意思。”林逸秋还是第一次登门道歉,再看看对方这个居住环境,他心里更是懊恼自己讲话太快,让人平白丢了一个包子。
陈铮愣了一下,很快嘴角噙着一抹笑:“你不应该叫我陈同志的。”
“哈?”林逸秋二丈摸不着头脑。
“我也能被称为同志吗?”陈铮轻声自嘲,然后他又跟林逸秋解释:“其实这件事也根本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刘王二村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起来的,即便没有你,没有包子,王晓军也会找别的由头来训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