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一步步将予安逼到现在的地步——
鹿望北低头上了下堆在地上的那些花,看着他们说起弟弟眼睛里发着光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一种苦涩的骄傲。
鹿望北几乎很难将他们口中的予安,和他印象中予安联系起来,在他的记忆里,予安永远是那个娇气的爱哭鬼,稍微有些委屈就要忍不住掉眼泪,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吃苦的样子。
甚至爸爸和妈妈都早做好打算,对予安的未来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快乐开心就好。
和他们那个口中那个稳重坚强勇敢的孩子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是什么把一个娇气的爱哭鬼变成勇敢的哥哥呢?鹿望北忍不住苦笑。
而这时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哥哥。”
鹿望北回头一看,是与宁。
与宁怎么来这里了?
他皱了皱眉,他特地没有告诉与宁这件事,但是与宁怎么还是知道了?
鹿与宁小跑靠近解释道:“我知道予安今天做手术,我想早点知道手术结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想陪着你。”
他原本是在犹豫过不过来的,但是陌生号码的手机信息却乱了他的心神,他害怕自己多想,所以他干脆过来了。
鹿与宁这么说了,鹿望北只能叹口气。
他知道与宁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平心而论当年还在生病的与宁是无辜的,可是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道理。父亲看着与宁过不去心里这坎,也是情有可缘。
鹿与宁也注意到地上的向日葵,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些花儿上面的卡片念道:“祝哥哥——”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完,卡片就被一只手抢过去,扔在地上。
鹿与宁一看是夏易谦。
他一见到夏易谦就忍不住瑟缩的后退一步。
因为在手术室等着心焦下来买可乐的夏易谦却只是冷笑说:“你假惺惺来的这里什么?”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双手插兜斜睥着鹿与宁语气非常不好。本就心情不好的他生气极了,鹿与宁凭什么来这里呢?
鹿与宁抿了抿嘴唇干干巴巴的说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予安。”
“与宁他也是无辜的。”鹿望北看着鹿与宁这幅样子,毕竟是照顾多年的弟弟,他于心不忍,站出来解释道。无论是进入鹿家,还是当年街头的那场意外,与宁都是无辜的,那些事情的选择权并不在与宁身上。虽然哪怕他心中也有芥蒂,但是他知道因为这个去责怪与宁是不对的。
他们的态度让心情本就不好的夏易谦更加生气。
夏易谦盯着两人,最后嗤笑一声:“无辜——开什么玩笑?”
他斜睥着鹿与宁,眼神恶毒说:“喂,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很爱你爸爸和你哥哥,为了他们你什么都愿意做的吗?难不成你现在看不出来吗?你是看不出你爸爸和哥哥的左右为难吗?”
“你为什么不为了他们离开鹿家呢?”
“你自己离开鹿家,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脚在你身上,你要是想离开,还有谁能够拦住你吗?”
鹿与宁嘴里的话被堵了结结实实,周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有实质,他嗫嚅道:“我——我——”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夏易谦却没有等他说完,翻了个白眼打断道:“既然不愿意走,就别再我面前摆出一副全世界对不起你,委屈求全的样子。”夏易谦语气恶劣,态度嚣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好人,而他也没有扮好人的习惯。
他刻薄的话,让鹿与宁说出不话来。
鹿与宁一扭头看着周围看着他窃窃私语的众人,那些人的话好像都在议论着他,他终于忍不住悲愤交加的一扭头,从医院跑走了。
“与宁——”鹿望北头痛欲裂,他想要叫住鹿与宁,但是鹿与宁头也不回的跑走了,他怕与宁出事,但是要让他放着予安这边不管,他也不放心。
他看着两边左右为难。
夏易谦看着他这个样子却觉得非常可笑,其实鹿家三人之中,他最讨厌的是鹿望北和鹿正青,和他们比起来,鹿与宁都不算什么。
他看着鹿望北现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在鹿望北面前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叫予安哥哥吗?”
鹿望北扭头看向夏易谦,心像是被猛地捏紧,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自己心脏咚咚狂跳中沙哑问道:“为什么?”
“哥哥曾经告诉我,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哥哥。”夏易谦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中一下子浮现许多复杂的情绪,顿了顿,终于他像是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他的杏仁一般的眼睛落在鹿望北身上突然笑了笑说,“所以他学着他的哥哥的样子照顾着我们,因为在他心中,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他想要成为他哥哥那样子的人。”
鹿望北猛地抬头看向夏易谦,手指深深的攥紧手心。
夏易谦却只是失望的看向他,棕色的杏仁眼非常不解:“可是为什么你是这样的呢?”
根本配不上哥哥口中的任何一个词啊。
第49章
鹿予安的手术很成功,他从麻醉中苏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病房中只有机器的滴答声,他一侧头,就看见莫因雪撑着额头,在他病床一侧浅眠,男人看起来有一些累,眉梢微微皱起,他极其难得看到莫因雪如此疲惫的样子。
莫因雪并不是容易亲近的性格,矜贵疏远,远远看去像是山巅的那抹雪,但却无冰雪的凛冽,甚至那抹雪,对他而言在温柔不过。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心里涌上喜悦,进手术室之前,莫因雪向他保证过的,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会是他,莫因雪果然做到了。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知道他可以永远相信莫因雪的每一句话。
鹿予安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微微在莫因雪的眉眼间描绘。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被莫因雪察觉,细微的动作下小心翼翼的隐藏着某些更深的东西。
他指尖靠近莫因雪皮肤的一刹那,莫因雪撑着额头的食指微不可查的颤动。
甚至莫因雪的呼吸都乱了几拍。
但鹿予安移动的指尖微微一停,却毫不犹豫的又着魔一般在莫因雪脸上描绘一点点向下,直到他的手滑到莫因雪的喉结上方。
鹿予安其实并不是放肆的人,他总是蜷缩在自己的领域警惕试探着周围,谨慎暗中观察着一切。
但莫因雪是例外。他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鹿予安知道在莫因雪附近是安全的,他可以在莫因雪身边放肆一些。
也可以更任性一些。
所以他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指——
直到,另一只手按住了鹿予安的指尖。
鹿予安抬头朝手的主人看去,莫因雪已经睁开了眼睛,宽大而指节分明的手掌将他的手牢牢按住,一动不能动,深黑眼睛盯着他的浅棕色的眼眸,莫因雪线条紧实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滑动说:“予安。”
鹿予安有恃无恐的扯谎说:“你脸上有东西。”
莫因雪淡淡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鹿予安的手。
少年转头,看了看病房里面以及外面那堆向日葵不由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不大的病房被金灿灿的向日葵铺满,鹿予安很喜欢这种花,但是他记得他去手术之前,是没有这些花的。
莫因雪将花中的卡片抽出神色温柔的递给鹿予安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鹿予安一愣,一张张看过那些卡片,看着那些卡片上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署名,然后嘴角忍不住慢慢翘起——
是他们啊。
第二天,颜老就拎着鸡汤来看鹿予安了。
老人家带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研究着予安脑袋上的伤口,疑惑问:“就这个东西,能够让予安听的见?”
莫因雪将鸡汤倒在碗里,将上面的热油一层层撇掉,将其中瓷勺伸到鹿予安的嘴前说:“外公,现在还不能,等伤口愈合后调试耳蜗,予安才能听得见。”
莫因雪身高腿长,坐在医院统一高度的椅子上,显得约束,但他照顾人的动作却很熟练。
鹿予安靠在病床靠背上,将笔合上夹在书里,把身边推的成小山的教材和试卷到一边,乖乖的将头凑过去,就着莫因雪的手喝了一口。
鹿予安虽然喝着汤,但是眼睛却忍不住瞥向门外小朋友手中端着的一小块蛋糕,淡黄色的蛋糕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鲜红莓果,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只是莫因雪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鹿予安立刻就将目光收回了。
他并不是一个很重口腹之欲的人,只是突然一瞬间他很想吃甜点,但是他知道莫因雪照顾他很辛苦,所以他告诉自己,他可以等下次。
但是莫因雪却再次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怎么?想吃甜点。”
鹿予安翻开书的动作一顿说:“才不要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才十七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莫因雪轻笑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