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忍不住问道;“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忘记了你,你会觉得不值得吗?”那些孩子被拐过去的年纪都还很小,有一部分只是短暂的呆了几天,对于他们而言很多人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有鹿予安这么一个人,但是少年满身的伤痕,和他失去听力的右耳,他付出了太多。
鹿予安浅棕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犹豫,坦然说:“我做那些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本来就和他们没有关系。”是否被忘记,他从来都不在意。
*
鹿家。
鹿与宁起床时候发觉自己全身无力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发烧了。
他习惯性的想要去找爸爸和哥哥。可他们却都不在,他给他们打了电话,但是他们似乎都有事情,没说几句就挂掉了。
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手机愣愣的。鹿与宁在心里小声不停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他们太忙了。
但鹿与宁心里其实清楚,哪里是因为什么工作忙呢,只不过是因为今天是予安做手术的日子,他们在手术室门口陪着予安而已。
鹿与宁只能让管家叫来家庭医生。
等着家庭医生的时候,鹿与宁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的消息,自从收到那个玩具之后,这个陌生号码时长都会给他发送一些消息,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鹿与宁并不傻,对这个人始终抱有警惕,并不打算赴这个不知底细的约,因此从没有回这个号码。
而此刻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那个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宁宁,别傻了,鹿正青根本不是真的对你好,他现在满眼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哪里还顾得上你。”
这句话却像是刺痛了鹿与宁。他终于忍不住回复——
“不可能的,爸爸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只是鹿与宁啪啪打完这一行字后,他迷茫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动摇。
*
鹿正青其实并不是在陪着鹿予安,他也确实接不了鹿与宁的电话,他那时正准备登机,察觉到与宁有事之后,他联系杜秘书去照顾与宁。
而他自己飞往百里之外的隔壁省。
直到他到达目的地,站在破烂不堪的房子前,抬起头看着这间不满厚厚灰尘和蜘蛛网的小院子,年纪半百在商场久经风雨的男人此刻心中竟然有些胆怯。
因为这里就是关了予安长达五年的地方。
自从鹿正青知道一切之后,他几乎自虐一般整夜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是小小的予安浑身是血的看着他,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予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所以他找到了当年的卷宗,找到了当年囚禁了予安整整五年的院子的地址。
鹿正青沉默一会儿,终于颤抖着手推开院子的门。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推开,映入鹿正青眼帘的是杂草丛生的院子。
自从当年的案子发生后,警察进进出出取证大半年,后来这个院子就荒废了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鹿正青环视院子一周,看到一进门院子中枯井旁边有几个翻开的黄色土坑。土坑小小的,每个却又很深,长度大概七八十公分,差不多是五六岁孩子身高。
鹿正青眼睛满是血丝的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小土坑。
带着鹿正青的老人家见状忍不住叹气说:“造孽哦,当年这个院子里挖出不少小孩子的尸体,一个个都还那么小。喏那就是埋他们的地方。”
鹿正青强迫自己转过头,不要再去想,差一点予安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看着院子中用木头搭建的一间极其简陋的小木棚,停住了脚步。鹿正青知道这就是用来关押小孩子的小黑屋。
他颤抖着手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一进门一种积年不散的血腥味混着潮湿木头气息扑面而来,小木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有在一些角落里隐隐可以看到陈年的血垢。
而更让鹿正青无法接受的是四周墙壁上晦暗干涸的血色。
鹿正青几乎自虐一般,让自己一点点看过这个房间每一寸。
终于他停在小木屋地下室的入口处。
他们两人下来,窄小的地下室格外逼仄,低沉的天花板像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地下室重要的证物已经被警察带走,但是里面依旧是带着血肉腐败的那种味道,领人作呕。
地下室还是留下很多东西,比如拴在墙角的铁链,比如墙壁上深深的抓痕,比如墙壁上一大片的乌黑的血垢。
跟着他进来的老人家唏嘘说:“听说这个地下室是他们专门用来教训最不听话的孩子,外面还几个埋着的就是从这里拖出来的。”
老人家说完,看到鹿正青极其难看的脸色,才意识道鹿正青可能也是当年那些孩子的父母,他连忙说:“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进去过的。”
鹿正青的却像自虐一般,一寸寸的看着每个角落。
直到他的目光看向最角落里墙壁上,浑身突然忍不住剧烈颤抖。
不大的墙壁上,遍布干涸的血污,而在最贴近地面的隐蔽角落,那里用血画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星星。
这是他曾经和予安一起画的那种。
予安曾经呆在这里。
他蹲下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它们,可是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又触电般弹起手指,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一瞬间,原本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的男人,精气神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抽走,肉眼可见的苍老了十岁。
第48章
而鹿望北确实是守在鹿予安手术室楼下的。
他知道予安今天做手术,哪怕予安不愿意见他,他还是守在了手术室楼下,这样最起码能够尽早知道予安的手术结果,他知道这个手术对予安来说非常重要。
鹿望北至今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弟弟右耳听不见的事实,这个手术就好像能够弥补一些他曾经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疲惫的坐在楼下的花园之中,抬着头,出神看着予安的那间手术室。
鹿望北想用这样的方法陪伴着他的弟弟。
男人穿着的西装还是昨天的,下巴上青黑的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看起来非常疲惫。
他不仅仅是心里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工作上的疲惫,最近鹿正青状态很不好,而公司也是多事之秋,鹿望北只能尽可能接过更多的事情,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
就和妈妈过世那时一样,尽可能的承担的长子的义务,维系这个家。
甚至为了能够赶到医院,他和他的班底整整一夜没有睡,最近公司股权变动很大,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威胁到鹿家作为鹿氏第一持股人的身份。
可是哪怕这样,鹿望北也心甘情愿,将自己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用到陪予安手术上。
他忍不住想,予安的手术怎么样?一切顺利吗?耳蜗手术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够成功的,效果也因人而异。
而此时在他几步外,一个年轻女孩将一束开得灿烂的向日葵放在花园中心。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不同年纪或老或少的人,将向日葵放在花园的中间。
有的人匆匆将向日葵放下就就离开了,有的人却守在一边,渐渐的也已经有一群人了。
周围有好奇的病人,忍不住瞅着花束中的纸条慢慢念道:“祝哥哥一切顺利。”
坐在木椅上的鹿望北敏锐的捕捉到那两个字,他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些向日葵,快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他看着这些花,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花——”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直守在中间的女孩子笑了笑,对鹿正青说:“是送给一个对我们很重要的人,他今天会在这家医院做手术。”
鹿望北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发干,他抿了抿嘴唇说:“你们说的是——予安吗?”
女孩子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说:“你也是为感谢哥哥来的吗?”
“感谢?”鹿望北低声重复道。
旁边一家三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父母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也是来感谢恩人的,要不是他,我们家囡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
鹿望北看了过去,他们身边站了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十三岁的样子,乖巧的靠着妈妈的身边。
他们这群人大多是被找回来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家属,当年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本省和隔壁省的,有些一直还有联系,而211拐卖案再次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这些人也慢慢联系上了对方,大概是共同痛苦的经历,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他们还有一个联络群。
而找到予安之后,他们一直想要为予安做些什么,而这一次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予安今天要做手术,他们这些在南市的自发的来到医院。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予安,对于他们而言,予安是改变了他们一生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除了他们还有些在网络上了解这件事的人,他们也都为那个活下来的勇敢少年献上小小的一支向日葵。
医院小花园就这样聚集了并不熟悉的一群人,他们因为同一个愿望而呆在这里。
在这一刻,鹿望北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弟弟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可时他和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