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当成是一桩交易吧,有青柳和鱼家两家人祭拜,①号任务稳了。
鱼奶奶步履蹒跚地跟在后头,鱼弟弟用席子卷着鱼姑娘的尸体背过来时,艺书已经在衣冠冢旁挖好了坑,还进山取了块石头削了个石碑。
埋土,立碑。
鱼弟弟看到石碑上“妻羽鱼氏”的字样,边哭边跟奶奶比划,奶奶看明白他的意思后,抓着艺书的手又哭了一场。
听着鱼奶奶口齿不清的“谢谢”“好”,艺书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糊弄了事。
把在山上扯的野花花束放到石碑前,他暗暗祝祷:“希望鱼姑娘下辈子,不用再尝世间诸苦。”
青柳青草听说了这件事,决定认鱼弟弟为义弟,把两家合并成一家,共同践行祭拜之约。
艺书次日就离开了红土村,半路还被单行执截住了。
起义军攻占了十几座城池,兵力已壮大至二十八万,羽国则因为过于腐朽,屡战屡败。
艺书猜测,因为这一世的起义军没做屠城的事,各城将领的抵抗意志就不够坚定,是以羽国溃败的速度比委托人那一世更快。
“我不会停手。”单行执百忙之中,亲自来见艺书,“你不应该回去,回去了,也只是亲眼见证羽国覆灭。”
他想着,这孩子天性善良,甚至不能对无亲无故的愚民见死不救,将来,又怎能承受得住亲友宗族一个个死在眼前,徒留满目疮痍?
“我是羽国皇子。”艺书还是这样说,“家国存亡之际,我理应回去看看。”
“你和你娘一样固执。”
单行执叹了口气,没再阻拦。
*
艺书在二月底回到京城。
京城这边深知敌不过起义军,正准备迁都。
花了三个月时间,羽国完成了迁都,新都城定在了云城。
才安顿下来不到一个月,旧羽京陷落,起义军顺带攻下了旧羽京南侧相邻的几个城池。
云城人心惶惶,生怕起义军继续往南攻打,有人甚至建议再迁一次都。
好在由于发展过快,起义军需要时间消化现有的版图,也需要时间重新整合兵力。
他们暂时停驻在旧羽京,没有继续开战的意思。
说不清是最后的狂欢还是真的没有危机感,发现起义军不打了,云城这边就开始搞事情。
当然了,他们是不敢打回去的,他们搞事情,就是在云城作妖。
朝廷决定,把被耽误的春闱补上。
艺书觉得,那帮把持朝政的外戚纯纯就是闲得蛋疼,而羽皇呢,他想趁此机会挑个懂事的六驸马。
作吧,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艺书每天的行程就是吃喝玩乐,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天天出宫买买买。
“青梨,这小摊贩的胭脂不错,本公主都要。”
青梨立即掏银子,随行的侍卫麻溜开始打包。
小跟班插嘴:“六公主,旁边成衣铺的衣服看起来也好看。”
“买下来。”
艺书随意一瞟,都不带下地的,纤细的马鞭在空中抽了个响,驱着宝马疾驰而去。
小跟班紧随其后。
所幸路人都认识他们,提早让出了条康庄大道,不会被冲撞了。
“嘿,快躲开!”
大路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个书生,杵在那儿不躲不闪的,路人连声提醒,“小心,快跑啊!”
“呀!”
眼看马蹄即将踏在书生头上,路人惊呼一声,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急促的哒哒声中,马儿嘶鸣长啸一跃而起,落地驻足,又被少女拉扯着缰绳回身。
小跟班的速度慢些,及时绕开了书生。
“咴咴。”
马儿潮湿的呼吸喷来,书生后退一步,拧眉看向这不该出现在闹市中的雪白宝马,和马背上红衣如血的少女。
少女回头,发上镶嵌东珠的金冠流光溢彩,绞丝白玉簪的红宝石凤眼,幽幽闪烁活灵活现。
她本就生得花颜月貌,又得珠光宝气相衬,便显得愈发耀若春阳。
这高高在上的一回首,矜傲至极眉目奢华,好似她天生就该如此。
单行执这时候就已经到云城来了?
艺书轻慢地瞥了他一眼,复又策马离去:“再有下次,就没这般好命了。”
小跟班附和:“再敢拦六公主的路,抽你!”
渐行渐远的呵斥,听得单行执大皱眉头。
这六公主与她哥哥长得十分相像,秉性却截然相反,与温婉柔和的琼华相比,也是过分骄纵刺人了。
*
匆匆一面,艺书继续做他的散财童子,每日招摇过市;单行执则潜入暗中,不知道跟谁共谋霸业去了。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琼林宴上,艺书是被羽皇拉去挑驸马的,单行执则考了个状元。
真他娘的服了,起义军的头头都摸到老巢来了,你们给人封状元?
八百个羽国也不够这群脑残造的!
艺书腹诽不已。
按照这个世界的尿性呢,琼林宴妥妥的就是个相亲宴,所以除了艺书和新科进士,在座的还有其他未婚贵女和适龄青年。
宴上有个折花赠花的环节,单行执是状元郎,折花赠花得由他开始。
当一枝浓艳繁盛的牡丹递到眼前时,艺书直接就是个战术后仰。
委托人那一世,羽逸姝始终是抗拒嫁人的,所以他没来琼林宴,羽皇内定了个桑玉祁。
所以单行执也没出现在琼林宴上。
艺书推测,这一世六驸马要在琼林宴上择选,单行执得到消息,认为可以利用,就考了个状元?
单行执一直保持着赠牡丹的动作,艺书也是一直战术后仰,僵持的时间有些长了,其他人迫于莫名的压力,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羽皇清清嗓子道:“乖儿,状元郎的赠花,你可要得?”
“啧。”艺书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单行执躬身双手捧花,颇为放肆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日他刚来云城,听说那是六公主,便想瞧瞧琼华的女儿是何等模样。
这两个月来,他又听说,六公主养在皇庄三年,是二月底才回到羽京的,和八皇子回京的时间差不多。
巧的很不是?
此刻,近距离面对面,单行执恍惚是看到了六公主眼底的清寂,如杯中明月,被深藏在傲慢之下,不得自由。
事情,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羽皇:“既然乖儿不接,状元郎便退……”
“阿书别来无恙。”
单行执径自打断了羽皇的发言。
羽皇也不恼,只好奇地问:“乖儿与状元郎是旧识?”
他这话明显是问艺书的,单行执却代为答道:“小生不才,对六公主一见钟情,月前一别,魂牵梦萦。”
“你这老家伙滚开!”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少年,挤开单行执把虞美人戳向艺书,“我来啦,公主别怕,我保护你!”
这位是安元侯的小世子,也就是艺书的小跟班,俩人都爱当散财童子,相识后很快便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单行执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俩小孩早就有约,不过,他又把牡丹花往前递了递:“阿书,我能给你自由。”
“公主……”安世子眼泪汪汪,一副“我要哭给你看的”模样。
各位千金小姐默默咬手绢: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活泼张扬,好想体验六公主这种进退两难。
事实上她们不知道,这俩赠花的都是别有用心,单行执且不说,安世子是提前约定好的。
安元侯府人丁单薄,艺书跟安世子约定,他做有名无实的六驸马,艺书保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见识过易容手段和武功后,他把艺书当大粗腿了,当然不舍得撒手。
此刻发现公主有点犹疑不定,安世子斜眼瞅瞅那位气势不凡的牛状元,怀疑他可能是公主找假驸马的原因。
以免大腿抱不成,安世子识趣地退让:“要不然都收了吧,我觉得以公主的身份和美貌,值得拥有两个驸马。”
“噗咳咳咳……”
瞪着眼睛看戏的呛翻了一大片。
艺书眉毛一挑:“本公主觉得,安世子说的对。”
这样既不违背跟安世子的约定,也能知道单行执憋着什么阴谋,一举两得。
一双葱白的纤手探出华美的衣袖,果真是想把两枝花都收了。
单行执下意识地皱眉后退,然那手灵巧地一翻一勾,便带走了他攥在手里的牡丹,只留一小截花梗。
安世子乐颠颠地把虞美人上交:“嘿嘿,给,公主拿好。”
单行执嘴角抽搐。
其他人望天:啊,月色真美。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羽皇被这情况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嗯咳!乖儿不可胡闹,六驸马只能有一位。”
总管太监领命,要收走一枝花,艺书则不肯撒手,忽然悲戚地喊:
“父皇啊,你为什么要求我恪守妇道?我不过是想给全天下无家可归的美男一个家罢了!”
喊完嘤嘤嘤地跑了。
全场死寂。
好半晌,羽皇心力憔悴道:“安世子与牛状元都坐下罢,哪个做六驸马,朕改日定夺。宴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