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亦恕则发誓要报复所有人,不是想要夺取大燕的江山吗?
不是为了大燕的江山,甚至愿意委身他这窝囊废吗?
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大燕的江山是他燕家的,他宁可毁了,也不会让它改姓齐!
最终,他做到了。
*
记忆提前五天解锁,也就是说,燕亦恕发现被绿是在五天后。
艺书不是来捉奸的,是来阻止齐之燕把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
即便提前了五天,清宁宫还是跟燕亦恕撞破奸情那天见到的那样——出奇的寂静,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还是晚了。
艺书没有刻意遮掩脚步声,缓慢而坚定地朝正殿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殿门,燕亦恕大受刺激,记忆尽数解封。
爱恨痴缠,隐忍挣扎,以天下为祭的疯狂,轰然而至。
“元郎,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赴约私奔?为什么不早些来寻我?”
“元郎,我一直不曾忘记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所挚爱,一直都是你。”
“元郎,带我走吧,哪里都好,我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都愿意。”
“元郎,元郎,元郎……”
齐之燕饱含情义的声音,不停地传入耳中。
那是燕亦恕没有得到过的痴恋,是燕亦恕不曾听闻的不顾一切。
艺书双眸赤红,动作却极尽轻柔的,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明亮的阳光驱散了殿内的昏暗,异常刺目的,奢华的正红宫装纠缠着粗糙的灰蓝布衣。
被光线所惊扰,相依偎的苦命鸳鸯惶惶然分开,瞪大了眼睛看向逆光而来的高大男人。
玄袍红里,五爪金龙威仪赫赫,旒十又二,摇晃着让人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情绪。
艺书从呆愣的鸳鸯之间穿行而过,落座于软塌。
他目光沉凝地盯着工匠,许久,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笑。
顿了顿,艺书沉声斥道:“你这贱民,见寡人为何不跪。”
要过年了嘛,皇宫也在翻修,平时不常出现在宫中的工匠,能光明正大地进宫了。
祸乱宫闱的工匠,没想到这位皇帝会如此冷静,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
又或者说,他在犹豫。
艺书挑眉,语气微扬:“难不成,你就是想惹怒寡人,牵连皇后?”
“皇上……”
齐之燕上前半步,许是想求情。
艺书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她的话:“皇后想让寡人立刻砍了这贱民?”
齐之燕讪讪,垂眸不语。
工匠终是跪了,他握着拳低头恳求:“陛下息怒,一切都是草民的错,是草民勾引逼迫昭……皇后娘娘的,求陛下开恩,求陛下不要怪皇后娘娘!”
磕头时动作僵硬,腰板挺得笔直,显然不习惯伏低做小。
可他操着对皇后娘娘至死不渝的人设呢,不习惯,也要做。
艺书倚着凭几,笑容愈发玩味:“你这工匠倒是有趣,寡人与皇后伉俪情深,当然不会怪她。昭昭,过来坐。”
齐之燕抬眼看向男人,此刻的他,与她熟识的夫君没有丝毫相似。
深沉,危险,直令她寒毛倒竖。
他朝她招手,语调黏腻:“过来嘛,寡人又不会吃了你。”
被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死盯着,齐之燕不知为何,心生退意。
微不可查的半步。
“昭昭怕什么?寡人不会伤害你的。”艺书笑眯眯地起身,亲自牵了她的手,往软塌前带。
一股寒意从指尖渗入,齐之燕心脏冰凉一片。
把她按坐在榻几另一侧,艺书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瞧向地上跪着的工匠,他好似压不住心底的愉悦了,于是又笑了。
妻子红杏出墙,明明是该大怒大恨的状况,他为何频频发笑?
齐之燕蹙眉凝视着他,工匠也禁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恰好对上了那人饶有兴味的视线,工匠不知为何,心寸寸下沉。
被算计到了?
不,不会的,不过是个连皇宫都掌控不住的傀儡窝囊废,他有什么本事算计?
不可能。
他这是气疯了的表现,碍于齐家的势力,他不得不忍下这口王八气,他不敢治罪昭昭,一定是这样!
工匠说服了自己,脊骨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
艺书大抵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欣赏了一会儿工匠跪伏的姿态,漫不经心地开口:
“之燕想跟他去天涯海角,寡人可以成全你们,只要你做得到,此生不见不认燕喻宸。”
齐之燕倏地红了眼眶,连连摇头,她做不到,单是想象都觉得痛不欲生。
大抵还是怜惜她的,艺书又退让了:“说到底,只是个小玩意儿,之燕喜欢便养着罢。”
“皇上?”
齐之燕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那样的话,之燕得牢记你是大燕的皇后、太子的生母,你不会让太子有瑕的,对吗?”
齐之燕明白了,他准她养个玩物在自己宫里,但她要保证不让玩物的身份暴露,为了儿子,她必须做个清清白白的皇后。
“皇上所言,当真?”
“当真。”
“呵,呵呵呵……”
齐之燕笑了,笑出了眼泪。
同床共枕四五年,她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却原来,我又看错了人,皇权,真是个好东西啊。”
“你没看错人。”艺书往外走着,“只不过,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该做好舍弃夫妻情义的准备,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齐之燕以手掩面,如泣如诉:“对,落子无悔。”
工匠迅速起身,拥着女人温声安慰:“昭昭莫哭,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以后没人会阻止我们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真好。”
“是啊,真好。只是元郎,要你扮作宫婢,和我一起被圈禁在这四方院落里,委实太委屈你了。”
“这算什么?只要能和昭昭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工匠说得信誓旦旦。
*
夜深,一高个子宫女,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溜出了清宁宫。
皇帝没有实权,皇宫的巡逻侍卫便也不太尽心。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高个儿宫女绕过一座座宫殿,翻过一道道宫墙,直往长生殿而去。
长生殿,是帝王的居所。
宫女在殿外换了衣裳,身形看起来又拔高了些许。
漆黑不见五指的大殿,瑞炭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潮,使得殿内暖若阳春。
虚虚实实的帷帐后,艺书坐在床沿上,静待客来。
丑时正,客至。
“燕皇,可要谈一笔交易?”
艺书语气矜傲:“寡人不与藏头露尾的鼠辈做交易。”
那人缓步走近,面目逐渐清晰。
这是个身形颀长容貌清绝的男人,眉心一颗红痣,衬得他如妖似仙,比之工匠那张脸,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艺书道:“魏国太子,稀客啊。”
魏国太子容貌冠绝天下,世人皆知,眉心的红痣,是他的标志。
可惜他被魏皇打压防备,恐怕无缘皇位,需要借力。
燕亦恕就是在这种时候与敌国达成协议的,魏太子承诺帮他斗倒齐威,他要帮魏太子夺取魏国皇位。
燕亦恕隐约猜到,这是魏国灭燕的阴谋,但他无所谓。
“孤与燕皇同病相怜……”
话未说完,肩膀已被抓住,魏太子瞳孔骤缩,猝然想退,却退不了。
“发觉不对就该尽快离开了,怎的还往绝路上撞呢?”
艺书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魏太子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攻击,点了他的穴。
魏太子维持着进攻的动作,不能言语,一颗不知名的药丸被塞入口中,顺着咽喉滑下。
接着,经年累月练就的内力,如决堤的江河,肆意外泄,无法挽留。
感受到药丸的作用,魏太子目眦欲裂。
很快,他失去了意识。
翌日。
艺书又旷工了,他亲手给昏迷的魏太子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又亲自把魏太子送到了清宁宫。
打发掉殿内的宫人,他解开麻袋,对齐之燕抱怨说:“小玩意儿跑出门了都不知道,你也太粗心了。”
齐之燕看着魏太子的脸,转瞬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
原来,他一直是戴着人|皮面具与她相处的,那所谓的深情,还能有几分真呢?
幸而,她对他没抱多少期望。
五年前消失的悄无声息,五年来鸟无音讯,五年后还能混入皇宫,如何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贫寒读书人?
少年的情爱确实尚有几分余温,但也仅仅是几分余温。
魏太子想利用齐之燕,激化燕帝与齐家的矛盾。
齐之燕呢,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激怒皇上,顺便将把柄亲手送到皇上手里,覆灭齐家。
他们的目标都是燕亦恕,他们都在等待奸情被撞破的那一刻,所以,燕亦恕顺利发现了。
可艺书是此界战力天花板,且不按常理出牌,让齐之燕和魏太子的算计都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