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有折子要批,就不陪你们话家常了。太医一定要好好医治小十七,需要什么珍稀药材,尽管到朕的私库中取。”
司皇搭着女监的手慢步离去,路过他们身边时,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这么些个皇女,她最喜欢的,就数十七了。
这孩子生的晚,没见过早年那些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又备受皇夫和老大疼宠,养成了天真善良爱撒娇的性子。
司皇知晓,自己绝对算不上什么心慈手软好脾气的皇帝。
子女夫郎敬畏惧怕也好、憧憬怨恨也好,她都习以为常了,也都无所谓了。
不过这十七是个例外,打小就不懂得什么叫怕,偏爱抱着她的膝盖撒娇,偏爱趴在她肩头打瞌睡。
即便亲父亲姐再如何严厉地警告,小十七也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傻样子,吃到一块可口的点心,都要眼巴巴地蹲在她必定经过的路口与她分享。
那些亲近和孝顺有几分真几分假,无需计较,就连今日的挡剑有多少算计,也无需计较。
司皇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给她带来了少许愉悦情绪的孩子,还是活下去的好。
所以那个被小五带回来的江湖神医,还是别插手小十七的治疗了。
*
司皇离开之后,皇夫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那是你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司徒沐歌温声安慰。
艺书和长孙以束坐在一旁,默默吃茶。
面对这种境况,艺书不禁将8号和司皇放在一块做对比。
司皇现在准许司徒沐歌和长孙以束回宫,是因为年纪大了,秉性变得仁慈想要补偿了吗?
非也。
她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满是“朕的种即便瞎了也能引得优秀男子为她鞍前马后”的得意。
艺书与长孙以束在她看来,不过是两个好看的、愿意替五皇女报仇(杀皇太女)的弱质男子。
而司徒沐歌,只是一个对局势产生不了影响的、没有资格参与大位争夺的盲女。
司皇对他们,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似主人的心态。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她的确可以称作“主人”,且她那种享受掌控他人人生的心态。
她不开口,司徒沐歌和皇夫连相聚的资格都没有;她有需要,就可以随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
十七的性格行为合她心意,她才愿意施舍丁点儿仁慈,愿意为保十七的命动动嘴皮子。
说起来,司皇对待朝臣尚且会花心思虚与委蛇,为何对亲生女儿们却如此随心所欲?
或许,正因为这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可以有这种理所应当的残忍呢?
她的孩子在她眼中,不是作为独立的人存在的,他们只是她的所有物。
她给了他们生命,所以,她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收回他们的生命。
8号委托人对待8号小世界的人类,大抵也是同样的心态——不按照祂的期望生活的人,祂说不定会付出些许代价,抹去他们的存在。
根据这种思维,假如非恋爱脑越来越多,多到了影响小世界秩序的程度,祂会不会有权力,开启灭世?
单是想象,都觉得不寒而栗,那样的人怎么能够为神?
艺书暗自叹息,8号可以成神,或许是因为祂和给祂颁发毕业证的那位,是同种风格的神。
而长孙以束被卡毕业,一是因为他有类似的冷酷心态,他只把众生看做能助他变强的道具;
二嘛,是因为卡他毕业的导师与他不同,是个有悲悯之心的。
也正是因为那位的悲悯之心,长孙以束才能到这个世界来草醋王人设。
但凡那位在轮回池动点手脚,此刻的常以束,八成就已经化为池里最精纯的能量了。
夜幕降临,那边哭声渐歇,艺书戳了戳闭目养神的长孙以束:“这一趟走完,你要还是学不会爱咋办?”
“你想咋办?”
“诶?”
艺书对上了一双饶有兴味的红眼。
不等他做出反应,“砰”的一声,长孙以束连人带椅飞出去撞到了墙上。
“嘶——”
椅子撞了个稀巴烂,垃圾堆里的男人揉着胸口站起来,笑容满面的,“又没对你的小徒弟怎样,干嘛踹我?”
司徒沐歌放下脚,云淡风轻地回:“下意识。”
旁观者目瞪口呆。
“初次见面,我是穆戈的未婚夫,号归缘。”
红眼睛的长孙以束飘到司徒沐歌身边,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腰,“皇父,天晚了,我们睡哪?”
宫侍引路,两人相携进了同一间房。
“识海情况怎么样?”
“暂时可以控制,把他融掉的话,绝对能好彻底。”
“有约定在先。”司徒沐歌的语气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随意,“过来,我帮你梳理。”
烛光闪烁,影子映在窗纸上,一人不设防地把额头送进了另一人掌心。
归缘念念不忘:“他都不在意融不融合,他母神倒是想的多。”
“亲眼看着他一世又一世轮回至今,希望他能独立成神,也无可厚非。”
“辛苦你喽。”
啪。
司徒沐歌重重拍他脑门:“安生点儿。”
归缘偷亲失败,低笑不止。
……
艺书震撼莫名。
同样是有婚约,白日里那俩人跟被迫营业的cp似的,用一分真情都怕自己吃亏。
入夜后的归缘和清念,才是未婚夫妇该有的样子啊。
说起来复制世界的人类,只有在成神后才能独立存在,才不会再跟相同本源的灵魂融合吗?
复制世界,果然弊端很大。
进自己的房间躺下,艺书满脑子神神人人地睡着了。
*
砰!
扑通!
哗啦!
大概是换了环境,脑子里那根弦又紧绷起来,艺书被打斗声吵醒了,听起来还打得挺凶。
涉及人家的修炼秘密,他本来不想管,但主殿那边,皇夫非常担心,太女好像劝不住了。
以免整个皇宫都被吵起来,艺书决定先去隔壁看看情况。
窗户尚未遭到破坏,房门摇摇欲坠,他尽量小心地开了条缝挤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都成了渣渣。
艺书出现的时候,归缘神色癫狂,一拳正砸向司徒沐歌的太阳穴。
司徒沐歌好似没有感觉,站在废墟里纹丝不动,艺书条件反射地冲上前想救她。
破空声刺耳,拳风刮断了司徒沐歌的发丝,归缘动作一顿,仿佛是恢复了几丝清明。
下一瞬,司徒沐歌一脚踹出,归缘又撞墙去了。
艺书识趣地站住,没有插手。
司徒沐歌闪身追上归缘,拳脚相加实打实地把他揍了一顿,顺便还扯着纱幔把他捆了起来。
“杀——”
归缘扭头,一双红眼珠杀气腾腾地凝视艺书。
司徒沐歌踩着他的脊背,拽着纱幔的手微微使劲,归缘“唔”了一声,被勒紧脖子闭嘴了。
艺书嘴角抽搐,家暴现场当真是凶残无比。
“正好,皇父过来了,你先出去应付一下。”司徒沐歌蹲下身,掌心贴着归缘的额头安抚他的精神,“我这边还需要点时间。”
“好的。”艺书挤出门拦在皇夫跟前,“五殿下没事,您不用担心。”
小五没事,长孙家的有事也不好啊!
皇夫想起女儿那一脚送长孙以束八丈远的画面就头痛:“堂堂大女人哪能对弱质男子动粗?你让开,本宫说什么也得进去训斥她几句。”
司徒清浦努力劝阻:“皇父稍微等等,现在进去或许不方便呢?小五穿好衣裳就出来了。”
皇夫闻言,不小心脑补了一些jj不让写的东西。
艺书想了想,补刀:“青梅竹马感情好,所以动静有点大,并不是真的在打架。”
全场:“……”
司徒沐歌衣衫整洁地出来:“皇父莫听他们胡说,我和长孙只是在切磋武艺。”
皇父:“半夜三更切磋武艺?”
艺书:“这是他们的乐趣。”
还胡扯,司徒沐歌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记:“长孙这些年要照顾我,练武急于求成,有些走火入魔,需要我帮忙疗伤。”
皇夫闻言,抓住女儿的手连声问:“走火入魔你怎么还往跟前去?他可有伤到你?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没有受伤,我武功不弱,他伤不到我。”司徒沐歌气息平稳,的确不像受了伤的样子,“皇父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可以进来坐坐。”
“好好好,我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那小子失了智打起来,他也好喊人制止。
司徒沐歌给归缘梳理识海,是涉及神魂的操作。
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她坐在床榻上,归缘枕着她的大腿被她轻抚着脑袋。
皇父瞧着长孙家的小子被捆成粽子,还红着眼睛朝自己点头微笑,忽然有种深深的罪恶感:我女儿是不是有点变态?
管他变态不变态吧,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