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瞧着,你对小五应该是没有超越师徒之外的情意的。就算你有,小五她,也没打算给你名分吧?倘若你放不下小五,朕也可以跟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当然,成亲后,你不可再对小五有越界的行为。”
这也太生草了!
艺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司徒清浦被他古怪的表情逗笑了:“你不要有负担,朕是有自己的考量。”
解毒之前就告知过了,她顶多还有十年的寿命,十年,跟本来不及从零开始培养一个皇位继承人。
所以她早就决定了,不娶夫生子。
司徒清浦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仓促登基,做一个傀儡皇帝,然后等有能力的时候,变成母皇那样偏执的人。
因此,她还是打算培养十七。
“如果艺公子愿意嫁,朕活着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最尊贵的身份最富足的生活。朕驾崩后,”活了两辈子了,司徒清浦没什么好忌讳的,
“你作为皇太夫膝下没有孩子,对下一任皇帝也就没有威胁。再者十七秉性良善,她会很愿意为你提供安稳富足的生活。”
好吧,人家报恩的确非常诚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艺书也不能再瞎鸡儿找借口拒绝,便郑重其事地请示:“陛下想听真话吗?”
“当然,朕希望艺公子畅所欲言,如实地讲出你此刻的真实想法。”
“倘若一定要成亲,我会找个自己真心倾慕的。”
“即便她不想给你名分?”
艺书无语了:“与名分无关,关键是我还没有找到那样的人。”
司徒清浦只当他是嘴硬,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转而道:“既然朕的提议你不满意,那么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便直说罢。”
皇妹们该封王的都封了,这最大的功臣还什么奖赏都没有,不符合她的原则。
“我要名。”艺书有个猜想想要验证,“天下为局人为棋,陛下赠我一个第一棋士的名誉如何?”
这个“棋士”,是谋士智囊的意思,司徒清浦还真给得起。
“只要名?”
“只要名。”
简单。
司徒清浦亲自和他对弈了几局,表示自愧不如;然后找机会让司国最负盛名的棋士与他对弈,棋士称赞他的棋风云谲波诡。
最后司徒清浦和她忠诚的智囊团齐齐称颂,艺公子足智多谋,棋盘上只略见一斑,他最擅长的,实则是“天下为局人为棋”。
这可不得了了,今上自小被立做太女,一直不得太上皇喜爱,韬光养晦十几年,一朝崛起,不仅斗倒了其他受宠的皇女,治好了顽疾恢复了健康,还丝毫不依赖外家的势力,整个人生经历就充满了传奇感。
那今上与诸位重臣称颂的艺公子,能不厉害吗?
从名流雅士到贩夫走卒,无人不好奇艺公子在今上夺位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
暗中有人稍加引导,艺书走一步算百步的身影便无处不在了。
在史料中,几乎司徒清浦的每一次大动作,都少不了他的出谋划策。
宫外甚至有戏班子根据他和司徒清浦的故事,编了戏折子演唱,诸如《艺公子一计定乾坤》《艺公子落棋算天下》《运筹帷幄艺公子》,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一番盗名造势的操作,整得懂行的文武百官以为今上是想立艺公子为皇夫。
她们都准备好大几万字的辩论稿,意欲群儒战今上,坚决要阻止她的荒谬念头。
结果她们攥着辩论稿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今上提立后的事,选秀也是一推再推。
百官麻爪了。
*
既然不打算娶夫纳侍,那后宫就没什么值得避讳的,再者太上皇和皇太夫还在,司徒清浦就把两个皇妹都留在了宫里,说是等她们准备成亲时再给开府。
司徒清浦作为皇帝很忙,十七要跟她学习治国之道帝王心术,也不清闲。
另外那仨就是妥妥的大闲人了,每天下棋品茶读书,悠哉的很。
这天,读书读到司国开国女皇和皇夫是天定姻缘,育生花能为对方绽放,艺书半信半疑:“花草成精都没这么精准择偶的。”
司徒沐歌就问他去过精灵世界没,艺书说没去过,然后讲了类似的兽人世界:
“我总感觉兽人其实还是兽,也可以说是妖。能化形的兽人就不说了,不能化形的半兽人死亡时,也是兽类形态,跟被打回原形了一样。”
司徒沐歌突然念了一句佛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艺书端详着开国女皇和皇夫的画像,若有所思:“我之前有想过,我的五感,会不会不可信?”
司徒沐歌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能看出我的育生花是什么花吗?”
“呃……粉色的黄花菜?”
司徒沐歌被戳中笑点,乐了半天又问:“那你的是什么?”
“九成九是青色的莲花。”艺书照着镜子观察过。
“都不能确定啊,好奇不?我让它给你开一下。”
艺书不理解:“这玩意儿是想开就能开的?”
“我想就可以。”司徒沐歌饶有兴致地坐起来,招手道,“来,把头伸过来。”
“你不会把我头拧掉吧?”
“师徒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艺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没有归缘的那么结实,有点想溜。
“哎哎哎,别使劲!”马尾先一步落到了师父手里,他只能乖乖听从指挥,“温婉娴静真是我对你最大的误会。”
“等见了师伯们你就会发现,我还是相当温婉的。”司徒沐歌摸到他眉心,指腹贴着花印,自上而下缓慢划过。
无人瞧见,那朵栩栩如生的青莲花苞,好似恰巧蓄够了力量,随着司徒沐歌的动作,一片接着一片,肆意舒展了花瓣,顷刻间绽放至妖蓝。
艺书看不到,但他闻到了,一缕淡雅沁人的馨香悄然浮现,萦绕周身。
这香气好像带着致幻作用,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艺书悚然后退,却见司徒沐歌眉心一簇朱红的曼珠沙华,霞明玉映。
“今日倒没听到念书声。”
“下棋呢吧,念书有什么意思?”
“嗯。”
三人自青石小道另一头走来,亭中的男女回首,那盛放的红蓝花印,不知刺痛了谁的眼。
五人面面相觑,半晌,长孙以束先一步转身离开。
司徒清浦拉住想上前看稀奇的十七,客气道:“打扰了。”
那仨人来了又走,司徒沐歌笑眯眯地感叹:“真巧,误会了。”
巧个屁!
艺书腹诽一句,决定抱着搞学术的心态,先研究研究头上这朵花:“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所谓的天定良缘,就是神魂信号达成同一频率了。”
司徒沐歌在自己眉心抹了一下,花瓣收拢,犹如开花过程的倒放,重新变回了花苞模样。
艺书的莲花失去信号,闪烁几下便也收拢了。
他通过镜面亲眼目睹花印的变化,不禁联想到了自然界的花开花落。
那其实,是植物的求偶行为。
非人为干预的情况下,神魂信号达成同一频率,大约就是说两个人的三观思想非常相近,他们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找到了同类,所以开花求偶。
开花……植物求偶……
看着镜中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花印,艺书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方才闻到的花香、看到的花开,会不会是幻觉?
或者,现在看到的映像是幻觉?
再或者……进入这个世界后,他的一切感知都是虚幻的!
心跳如雷鸣,有什么将破土而出,艺书合上眼皮不再用肉眼去看。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他默念着这句话,把长久以来形成的印象全部丢掉,回归了一片空白。
曼珠沙华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莲花又该是什么模样的?
良久良久,鼻息间恍惚又闻到了奇异的草木清香,无形的能量场以艺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荡开。
他睁开眼,在镜子中看到了一枝泛着金色光晕的青莲花苞。
对面的“人”,是一枝光华内敛的秃杆杆——杆上生着火柴人那样的四肢,顶上长了一小撮黄花菜。
秃杆黄花菜瞪着豆豆眼,不爽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自己也是个秃杆杆你同情谁呢?”
艺书对着镜子眨巴眨巴豆豆眼,回:“我脑袋比你大,看起来比较聪明。”
“那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吃了一记嘲讽,艺书闭嘴往亭外望去,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是巨型花卉模样,运气好的花枝上有绿叶作伴,看起来倒也可爱。
运气不好的,像亭里这两位,就是秃杆杆加花骨朵;还有梅花桃花之类,一根木桩顶着一颗大花苞,多少有点挑战审美。
艺书表情麻木:“你眼中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算了不重要,有什么办法能精准地抹去记忆,让我的视觉恢复之前那种被蒙蔽的状态吗?”
司徒沐歌吭哧吭哧笑了一会儿,回他:“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见都见了,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艺书:真的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