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晷边往洗手台上爬边穿鞋,百忙之中回了句:“不知道。”
“你就没什么知道的?”
秦晷歪头盯了他两秒:“我知道你再不躲就要死了。”
“……”
荀觉低头一看,那东西已经暴跳如雷——说来也奇怪,明明不带情绪的脸,荀觉却觉得它快气炸了。
两个小东西一前一后在地板上爬行,所过之处,地板腐蚀卷曲,露出了更下一层的飞机内部。
其中一只瞄准了荀觉的腿,飞快地爬来。
荀觉想也没想,一脚踢飞。
秦晷说:“别!”
然而喊慢了,那东西凌空翻滚,落地时凶相毕露,一面刺耳地嘶鸣,一面分裂。
这一下三个“晴天娃娃”向荀觉扑来。
荀觉忙跳到马桶上,觉得不保险,又爬上洗手台,挤占秦晷的空间。
秦晷没好气说:“你能不能干点好?”
荀觉答:“没办法,天生运动神经发达。”
说话间,“晴天娃娃”已经爬到了洗手台边缘,大头朝上,犹如躯体的雾团悬在半空,笨拙地扑腾着。
如果忽略它们身后那堆刨成小山的铁皮卷,小模样看着还挺萌的。
荀觉退无可退,整个后背都贴到了秦晷身上,“你说他们想干嘛?”
“不知道。”秦晷别过头,双臂展开紧紧贴着墙壁,并不想和荀觉有任何肢体接触。
顿了顿,他嘴角一咧,破天荒地问:“你猜我想干嘛?”
荀觉看看他手:“抱我?”
“……”秦晷猛地曲膝,在他膝盖弯顶了一下。
荀觉立刻向前跪去。
口袋里的棒棒糖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好死不死,挨个儿敲在打头那娃娃脑门上。
“…………”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娃娃瞪着双眼,鼓起了腮帮子——
“嗯!”
一个新的娃娃分裂出来。
紧接着。
“嗯!”“嗯!”“嗯!”
一把簇新的娃娃分裂了出来!
白-花-花的雾团儿瞬间落满地面,个个仰着脸盘子,渗血的眼眶一动不动望着荀觉。
荧光绿的夜光把这场面照得分外恐怖。
潜台词很明显:你,死定了!
荀觉头皮瞬间发麻。
“哎,邵医生。”他忽然说,“能请你帮个忙么?”
秦晷说:“不能。”
“正事儿,不开玩笑。”
“你能有正事儿?”
“有。”荀觉说,“我要是交待在这儿了,劳驾你把我的肉-体拾一拾,我想魂归故里。”
“……”
“就葬在晋城公墓,D区32排82座B。别搞错了,那是个双人墓,A是我媳妇儿。”
“你还有媳妇儿?”秦晷问。
“看不出来吧,青年守寡,实惨!”
说话间,满地“晴天娃娃”暴起,吱哇乱叫着向荀觉扑来。
荀觉忙拽下外套,当成盾牌抡在胸-前。
价值五位数的牛皮夹克犹如被施了魔法,顷刻烂成破布。
秦晷垂下眼眸,忽然道:“等等。”
他慢慢挪动,捡起一根遗落在水池里的棒棒糖。
“……”
“…………”
“晴天娃娃”血淋淋的眼睛追逐着他。
他举着棒棒糖的手向左,“晴天娃娃”齐齐望向左。
他举着棒棒糖的手向右,“晴天娃娃”齐齐望向右。
最后他确定了一件事,曲膝拐了荀觉一下,眼睛看着底下说:“哎!”
荀觉秒懂,点了点头,然后弓起腰,慢吞吞往地板挪。
“晴天娃娃”们急躁地扒拉地板,发出咝咝的声音。
眼看就要扑上来。
“去吧孩子!”荀觉一把掀开马桶盖儿,秦晷顺势将棒棒糖丢进去。
带头的“晴天娃娃”一跃而起,半空中抱住棒棒糖,连包装带内里一通乱咬。
漫天糖屑飞舞。
其它“晴天娃娃”前扑后继,滚成一个大雪球。
下一秒,大家组团落进马桶里。
秦晷猛跳下来,把马桶盖剁回去,荀觉眼疾手快,按了冲水键。
哗啦啦——
“晴天娃娃”们的怪叫和洁厕水一起消失在了管道深处。
“……”
“…………”
阿翔发疯似地擂门:“老大,出什么事了,你吱个声儿!”
荀觉:“吱。”
阿翔:“……”
荀觉:“没事,那玩意儿被我冲马桶里了。”
被我冲马桶里了。
冲马桶里了。
了。
阿翔:“…………”
他慢半拍回头看向惨死的王五,还有这种操作?!
第4章 晴天娃娃04
如果王五知道反杀这么容易,会不会觉得死得太冤了点?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四下里是死一样的静寂。
半晌,荀觉慢吞吞指着墙上那张“禁止把纸巾以外的东西丢进马桶”的告示,偏头问秦晷:“你猜马桶会不会堵?”
“堵了你会通?”秦晷白他一眼。
距离半小时禁闭只有七八分钟了,挨过去就好了。
正巧荀觉的手表也快没电了,他关闭了夜光。
眼前又变得黑暗起来。
发动机在脚下发出躁热的声音,空气里回荡着彼此粗重的喘息。
荀觉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摸黑问:“哎,邵医生,刚才的事儿,你还没答应我。”
“不答应。”秦晷说。
“为什么?”
秦晷顿了顿,回答:“我晕血。”
荀觉气乐了,闷着嗓子笑起来:“不对吧,你这么柔弱,怎么当的医生。”
“庸医。手里几条人命那种。”
“所以躲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等死?”荀觉说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洗面台上,把秦晷圈在里面,“我说邵医生,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嘴里有句实话没有?”
“……”秦晷不答。
荀觉凑拢过去,在秦晷耳边轻轻说,“你刚才那身手,可不像正经医生。”
“……呵。”秦晷嘲讽地哼了声。然后说:“闭嘴。”
仿佛预料到荀觉要反击似的。
荀觉还真准备反击。
谁知就在这时,马桶底下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
“轰!”的一声。
马桶炸了。
不用看都知道,成千上万的“晴天娃娃”杀回来了!
荀觉一把搂住秦晷纤弱的腰,往洗手台上轻轻一带。两人再次回到根据地,一前一后紧紧粘在一块。
荀觉赶忙打开夜光,眼前的景象令他头皮阵阵发麻。
去而复返的“晴天娃娃”正一拨接一拨地从马桶里喷涌出来,堆积如山。后来的撞上前面的,双双成倍分裂,不一会就漫过洗面台朝两人爬来。
荀觉赶忙踮起脚尖,退无可退,回身一把将秦晷护在怀里,十分惋惜地说:“惨了,没棒棒糖了。”
秦晷手撑在他胸口,试着推了推,只感到肌肉结实,硌得手疼。
荀觉说:“你别动,你得负责把我的碎肉运回去。”
秦晷:“……”
艹,谁想捡你的肉?
“晴天娃娃”越堆越高,几乎顶到天花板。
无数张嘴咝咝地发出同一种声音。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
一开始还是低低的窃窃私语,渐渐地声音大起来,最终如潮水决堤,震得人耳膜生疼。
阿翔在外面“咚咚”地擂门:“老大!出什么事了,老大!”
荀觉顾不得回答。
明明没有窗,身后却阴风阵阵,秦晷的眼瞳急剧地收缩起来。
荧光绿的夜光下,“晴天娃娃”们眼里涌出滚烫的鲜血来,鲜血冒着白烟,片刻将它们的身体消融。
那些消融的部分,不大一会儿又粘合在一起,几度分合,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白泠泠的、五官空洞的女人。
她太大了,天花板容不下她。她的背佝偻着,脖子几乎歪成九十度,乍看起来好像脑袋长在一边肩膀上。
仔细看,更吓人。
“晴天娃娃”没有消融的脸组成了她的每一寸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淌着血,只有眼睛是空的,和“晴天娃娃”一样,总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爬出来。
由于空间狭小,她迈不开脚,两只白骨似的爪子在墙壁上挠过。
“嗞啦啦——”
跟阿翔在小电视里听见的声音一样。
只是动静大了许多,一爪子下去,铁皮打着卷往下掉。
阿翔在外面要疯了:“老大!老大!”
女版“晴天娃娃”慢慢旋转着身子,寻找“不听话的乘客”。
首先找到的是冰冷的水龙头,她没有犹豫,一把拧下来,放进血盆大口里慢慢咀嚼。
整个洗手间都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声音。
荀觉用气声在秦晷耳边问:“你说她把门挠破需要多久?”
秦晷冻着一张送葬脸:“她挠断你脖子更快点。”
荀觉:“……”
他分开两腿,紧贴秦晷往墙角挤了挤:“邵医生,我发现你这人真不会聊天。手上那几条人命,都是被气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