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觉耳朵尖,听见自己的名字,眼角余光向她俩看去。
小姑娘外婆声音低若细蚊:“我们也投吧,没时间了。他们两个能活着从禁闭室出来,肯定是有手段的,总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再说,身为警察却不保护我们的安全,也不是什么好人。性命攸关的事,管它谁去死!”
小姑娘妈妈紧紧搂着女儿,轻轻摇了摇头:“妈,那位警官小姐说得对,这是杀人,我们不能干。”
老太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们自己还乱了呢。你什么意思?想看着我去死?不投别人,投我还是投你?”
她犀利的目光盯着女儿的脸,猛地伸出巴掌,拍在女儿脸上:“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当初就不该帮你说话!未婚先孕,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连带着你姐姐日子也不好过……”
“妈,我说过很多次了,孩子是我在门口捡的……”
“捡的!别人怎么就没在家门口捡个孩子呢!你还敢跟我顶嘴,我白瞎了这双眼养你这么大!你姐姐就不会这样,更不会给我买这种早班机,要命哟!”
老太太一巴掌接一巴掌地狠拍下去,小姑娘慢吞吞扭过头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们,但什么也没说,黑洞洞的瞳仁里不见丝毫神采。
小姑娘妈妈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嚎着求饶道:“妈,你别气了,我投我自己,你也投我吧,我不会让你死的,要死也是我死。”一面说,一面伸出颤抖的手。
屏幕里“方晓媛”的名字下立刻出现3票,小姑娘妈妈不仅帮外婆投了票,还把女儿那票也给了自己。
荀觉留意了下,小姑娘名字叫“方雨萌”,外婆叫“方惠娟”。这两人目前都是0票。
广播进入一分钟倒计时。
滴答声似乎跑得更快了些。
经过这一番互相揭发,屏幕星星点点地亮起来,章铭终于不再是一骑绝尘,好几名乘客超越了他,票数不相上下。
“老大,”薛小梅紧张地咽着唾沫,“还有30多名乘客没投票,很难保证所有人票数相当,万一有人胜出……”
“你的名字也榜上有名,怕么?”
薛小梅怔了怔,随即摇头。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阿翔并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而是分散票数,这样至少能保证章铭不冒尖。
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小。大多数乘客连邻座的名字都记不住,更遑论背负道德底线去投票,只能瞎投。而这瞎投,其实跟潜意识有关,会下意识寻找相对熟悉的名字。
好巧不巧,荀觉刚才跟广播一顿较劲,人人都记得他骂广播文盲,他的名字念jue,不念jiao。
所以目前票数,荀觉超过一半,胜出率99.9%。
薛小梅眼巴巴地看着荀觉,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荀觉朝阿翔使个眼色,然后偏头问秦晷:“邵医生打算投谁,不会又是我吧?”
秦晷轻嗤了一声,没回答,苍白手指伸向屏幕。
荀觉瞥了一眼,也跟着投了。
倒计时最后三十秒。
屏幕次第亮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倒计时结束。】
【公布投票结果。】
【1人胜出。】
【32C,方雨萌。】
方雨萌,那个抱着玩-偶的,年仅四五岁的小女孩。
第7章 晴天娃娃07
方雨萌的票数,从0到60胜出,只用了短短30秒。
所有人瞪大眼睛,开始寻找这名天选之子。
方惠娟嘶声大喊:“谁投的!萌萌才五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没人敢吭声,有几个投票的悄悄把脸埋了下去。
方晓媛紧紧搂着女儿,泣不成声:“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萌萌还小,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求求你们,不要投她,要投就投我好了,都是我不好……”
然而事已成定局,大家虽然不忍心,却也知道一切无法改变,投票已经结束,谁也不保证乱按会不会遭遇58G一样的下场。
方惠娟气得猛地从座椅里跳起来,发狠揪住薛小梅头发:“是你!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最后投,我看见了——”
饶是薛小梅学过几天军体拳也没料到她这招,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阿翔赶紧帮忙,拦着方惠娟道:“不投她,难道投自己?你不也没投自己吗?”
“但她还是个孩子呀……”方惠娟说不出话来,抱头嘶声痛哭。
四周空气沉闷到了极点。
方雨萌小朋友被扔下飞机几乎已成定局,大家眼巴巴地望着舱门,等着它轰然炸开。
一秒。
两秒。
当事小朋友依旧没有表情,木然扭转脑袋,直勾勾的目光和厕所里的“晴天娃娃”如出一辄,眨也不眨地瞪着过道对面的始作甬者。
舱门没有打开。
反倒是令人讨厌的广播又嚷了起来:
【检测到违规。32A Qi……邵医生,32B荀觉。】
【请立刻离开座位,前往禁闭室。】
【禁闭时间:一小时。】
四下里安静须臾,方惠娟搂着外孙女,痛快大笑起来:“哈哈报应啊,报应!”
“老大……”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翔叉腰跳起来:“广播疯了吗,怎么就违规了,哪里违规了!”
广播电流嗞啦啦乱蹿,还是那句话:
【违规!违规!】
秦晷率先起身,踢了荀觉一脚:“走不走?”
“走。”荀觉给了阿翔一个眼神,解开安全带,和秦晷一前一后向禁闭室走去。
这回禁闭室只开了一边。
凶案现场那边。
王五的尸体还没收拾,保持着姿势仰面坐在马桶上。铺天盖地的血也已经干涸,就是气味太冲,饶是荀觉身经百战也禁不住被熏个趔趄。
“邵医生”倒是没事,进门后长腿一跨,率先抢占唯一干净的角落,和王五的尸体面对面互相看着。
然后,他从容地摸出眼罩,当成口罩遮住了口鼻。
荀觉的不适顷刻烟消云散,由衷地称赞说:“你还挺机智的。”
一面说,一面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给自己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不过在洗手台上,头顶是一个大壁柜,他站不直,只能憋屈地农民蹲。
刚蹲好,灯又熄了。
王五的夜光手表发出幽绿的光,直射在他扭曲的脸上,当真有点恐怖片那味儿。
荀觉耐不住寂寞,伸手进口袋想摸糖吃,摸了半天摸不到,才想起来上一次禁闭就耗光了。
有点可惜。他惋惜地摸了摸嘴唇。
索性借着那点微光给王五验尸。
这时候也不讲究了,直接上手拉扒,边验边琢磨:“伤口挺深啊,骨头都刺穿了,利器尖而细,应该就是‘晴天娃娃’的手指。伤口很干净,边缘除了碎肉还是碎肉,我倒看不出这‘晴天娃娃’什么材质了。至于死因,应该是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吓死的,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可怜……”
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在水龙头里洗了手,懒洋洋道:“不对啊邵医生,这明明是你的专业,怎么让我这个外行做起来了。”
秦晷本来闭着眼在休息,闻言轻轻将眼睑拉开一条缝,一如既往地瞪了他一眼。
荀觉笑意更浓:“哦,我忘了,你是庸医,专业气死人。”
秦晷:“……”
荀觉把王五眼睛合上,从墙上挤了点消毒液在手心里,边抹边问:“你怎么想的,投票给那小姑娘?”
秦晷:“你不看我投知道我投的小姑娘?”
荀觉:“……”
他挑了挑眉:“你这什么绕口令?”
秦晷:“绕晕了吗?晕了就闭嘴。”
“……”
故技重施——话题终结者。
每次都很管用。
荀觉知趣地闭嘴。
可惜没闭多久。
他用手肘拐拐秦晷,压低声音:“禁闭一小时呢,不说话要口臭。”
“你现在也不香。”
秦晷实在烦他,小碎步往墙根挪了挪。
荀觉只当没看见,拧开水龙头冲手,自顾自地说:“要不这样,咱们交换下情报。我先说我的。投票的时候,我故意让阿翔和薛小梅内讧,这样其他乘客的节奏势必被打乱,票数会分散,大部分的人不知所措。
“随着倒计时进行,没有投票的乘客越发忐忑,这时候阿翔给所有没投票的传递纸条。只要跟着我们投,我们就保证他们的安全。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向很有说服力。”
秦晷哼了一声,好歹站直了些,表示他在听。
荀觉道:“我没想到你会投那小姑娘,是因为她怀里那个玩-偶么?”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你想知道?”秦晷勾起唇角,在幽暗的绿光里扯出一抹苍白的诡笑,“因为看她不顺眼。”
谁知荀觉非但没被吓退,反而点了点头:“果然。”
秦晷:“?”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投么?”
秦晷毫不犹豫:“不想。”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
荀觉熟门熟路地说:“不,你想。”
秦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