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他们的身体也烧起来。
疼痛、灼伤、麻木。
秦晷用力地叫喊,眼里涌出了久违的泪水。
整整一-夜,荀觉才放开他。
天空渐渐发白,沉睡的麻雀苏醒了,一只只叽叽喳喳地叫唤着、飞跃着。
死气沉沉的小区仿佛恢复了一点活力,泥土里不再是血腥的气味,裹挟了一缕花香。
“还要吗?”荀觉沙哑地问。
秦晷没回答,偎在他怀里,睁着眼睛看天空。
那一向冷漠的双瞳里映出蓝天的形状,流云从中间掠过。
好半晌,他才又亲了荀觉一口,笑起来:“我们回去吧,想尽一切办法,刀山火海。如果没有路,就自己开路,如果有人阻拦,就杀他个天昏地暗。”
“……好。”荀觉平静地点头。
他们没有进家门,直接开车离开。
这一次没有多做停留,不出十分钟便回到小区门口。
几辆熟悉的小黑车停在路边,见他们过来,秦延肆的一名下属走过来,敲开了秦晷的窗。
“秦局让你立刻回去,关于那件事,有些眉目了。”
第213章 重返过去03
闻言, 两人神情皆是一凛。
荀觉不动声色握住了秦晷的手。
秦晷声音有些哑:“你累不累,要不换我来开?”
荀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把后座的抱枕塞到他腰下。
秦晷:“……”
汹涌的情绪爆发后, 一切归于平静, 想到自己的失态,他耳朵红起来。腰酸得像蚂蚁在啃,时刻提醒他究竟干了什么。
“你开?”荀觉戏谑地问他。
“唔……”秦晷梗着脖子, 嘭地将椅背放倒,“你开吧, 我睡会。”
回去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有秦延肆的车护航, 一切更是顺利。
下属直接将他们带进秦延肆的办公室。
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 一同出席的, 还有图书馆的老王头儿。
“来了?自己找地方坐。”
秦延肆头也不抬地处理桌案上的文件, 等处理完了,才抬起头来, 瞧见两人衣服上沾的泥巴, 气又不打一处来。
正待喝斥, 老王头儿慢悠悠先开口了:“找我什么事?不会还要等人吧?再等我可受不了, 得先找个地方睡会。嗝~”
一股冲天酒气朝着秦延肆就喷了过去。
秦延肆:“……”
这么一对比, 儿子那脏兮兮的衣服居然没那么碍眼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老王, 你家祖上,隶属于远古大神余三槐的直系部队吧?”
“昂,你家不也是吗?”老王头儿怀疑地打量他,“你不会觊觎我的手办吧?啧, 你堂堂局长, 还差那点限量版的钱?”
秦延肆没接这茬儿, 在长期与这人打交道的斗争中,秦延肆早已掌握了精髓。
他不动声色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钞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老王头儿立刻眉开眼笑:“那你早说啊,这不耽误工夫么。”
说着便将枯瘦伶仃的爪子伸过去。
秦延肆一把按住,只抽了其中一张出来:“刚才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老王头儿直勾勾盯着那厚厚一叠钞票,屈辱地撇了下嘴。
秦延肆给秦晷和荀觉使了个眼色:“坐过来,接下来我要问的话,非常关键,你们听仔细。”
两人依言走近,他这才又抽出一张钞票:“我最近听说,当年余三槐穿越时空,眼看着他离开的人是你家先祖?”
“好几百年前的事,谁知道呢……”
话音没落,钱被秦延肆收了回去。
老王头儿:“……”
半晌,他只得老实道:“余三槐穿越时空,那就是个古老的传说,从来没有一条记录显示他穿越成功了。我那死去的爹一喝多了就说他爹骗他,那他爹为什么骗他呢,当然是因为他爹的爹骗他爹了!”
秦延肆快被他无数个“爹”绕晕了,打断道:“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不知道,我没亲见。反正我爷爷是这么跟我爸说的,我爸也就这么传给我。到我这辈没得传了,你要是乐意,喊我一声爹,我也这么传给你。”
他这年纪当秦延肆的爹绰绰有余,秦延肆脸色难看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扶额。
“也就是说有这个事了。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
“细节?”老王头儿眼珠一转,摇头,“没有。”
“你想了没有,再想想。”
老王头儿不高兴了:“我说没有就没有,你问完没有,问完把钱给我!”
秦延肆按着钱不撒手,他只得屈辱地缩回轮椅里,憋了半天,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当年大神穿越了时空,你们也想这么干。可是小秦啊,那些都是传说,是为了激励后人慷慨赴死而编的谎话。究竟余三槐有没有穿越时空?当年一无照片二无文字,全凭老祖宗一张嘴。
“可老祖宗是谁呢?”
他浑浊的眼睛转向秦晷和荀觉,“你们这代人,现在听得最多的大神是赵拓,对余三槐可能不了解。余三槐是第一个发现我们这世界有穿书者的人,他是个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最好的朋友被穿书者占据,杀光了孤儿院所有的老师和义工,美其名曰帮他们这些小伙伴摆脱黑暗。
“可那时大家都还是孩子,没有生存能力,离开孤儿院,连活下都成问题。余三槐意识到不对,这才发现了穿书者的存在。当时他身边还有几个好伙伴,一个是我们老王家的那位,一个是你们老秦家,还有赵家和曲家那位。大家从此走上猎杀穿书者的道路。
“后来这些人长大,结婚繁衍,慢慢便形成了现在的反穿书组织,人员也不断壮大。
“可是人一多人心就不齐,那怎么办呢?树立个偶像呗,搞个人崇拜呗,总之先把大家的意志凝聚起来。这不就编出了余三槐穿越时空的鬼话。
“可他真的穿越了时空吗?啊呸,我那死去的爹就很怀疑,没准儿他是出任务死了呢?没准儿被车撞了呢?退一万步,即将他穿越了时空,穿到哪去了呢?这么多年了,再繁琐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吧?人呢?他没回来,说明要么穿越失败了,要么就是穿不回来。”
“既然如此,就算知道怎么穿越,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王头儿一口气说完,累得够呛,从怀里摸出铁皮酒瓶,狠狠灌了一口。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老王头儿打了个酒嗝,注视秦延肆片刻,又看看秦晷和荀觉。
半晌,连钱也不要了,驱动轮椅向门口走去。
“老王,”秦晷突然出声,“我想回去。”
老王头儿没想到他这么说,回过头来:“嘁,我以为是你爸作妖,想不到是你要找死。小小年纪,活腻了么,未来那几十年,不想要给我啊。”
“如果回到过去,能让你未来过得安稳,你干不干?”
老王头儿有些诧异:“啊,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梦?”秦晷站起来,居高临下注视他,“你不敢结婚,不敢交朋友,害怕身边的人是穿书者,就连你自己,说不好哪天死了,也可能被穿书者夺走一切。可是,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做梦,过一年,哪怕一天无忧无惧的日子,你想要吗?”
“我?……”老王头儿讷讷的,陡然发现一向冷漠的秦日初今天像变了个人,眼里闪烁着一簇簇明亮的火焰,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秦晷:“跟你比起来我的未来的确还有很长,可是这种担惊受怕的未来白送我一百年也不想要。我有家,有爱人,有朋友,我想无所畏惧地和他们走在阳光里,过最普通的生活,朝九晚六,当个社畜。
“如果有梦,那我就去做,哪怕成功率只有万分之一,我甘之如饴!
“老王,你的人生已经没指望了,可你连别人的指望也要剥夺吗?”
秦晷定定看着他,陡然恶劣地一笑,“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不妨把以前我和荀觉送你的东西都还来。”
“我……哎,别!我没那么说。”老王头儿有点急了,摸向门把的手赶忙缩了回来。
秦晷装作没听见,扭头问荀觉:“都有什么来着?”
荀觉:“两瓶好酒,一张银行卡,还有夏箕奇林林总总孝敬的零花,游戏装备……粗略算下来,小几百万吧。”
“……”老王头儿脸绿了,“哎,你说你一个bug,把这些记那么清楚干嘛……”
“还有图书馆的闲职,逢年过节的年礼,我私人提供的养老金……”秦延肆陡然出声。
老王头儿终于绷不住了,使劲拍着轮椅:“算了算了,我晦气,出门没看黄历,尽踩你们这些狗-屎上了!”
他又驱着轮椅回来,一把按在桌上那叠钞票上:“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过,我家那位,是余三槐临走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当时也没说清楚,以至他走了很久之后,我家那位才反应过来,他是穿越时空去了。”
“细节。”秦延肆敲着桌子。
“就两个字: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