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迟渊不愿意走, 始终跟在自己身后, 沈容辞终于停下了脚步。
顾迟渊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冰凉的手,见他没有挣脱,便转而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上期一步想把他整个人都搂紧披风里。
沈容辞退后一步,满脸都是抗拒之色。
顾迟渊便悻悻地没再继续,只是不做声地侧了点身子,用身体帮他挡风。
沈容辞声音疏远冷硬:“摄政王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末将累了,需要休息。”
“好。”
顾迟渊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似乎想借着脸颊的温度将手焐热,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皮肤清冷透骨,在月光下更显得如羊脂玉一般晶莹,就这么轻轻蹭着沈容辞的手,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
沈容辞错开视线,不再看他。
顾迟渊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却还是难掩心疼之色。他顿了顿,低声道:“今日我见那可汗样貌与你那般相像,心中起疑,所以才答允单独同他谈话……你猜猜,他同我说了些什么?”
沈容辞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强行挣脱了顾迟渊的手,语气冰冷:“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摄政王若是没别的事,末将就先走了。”
他不是猜不到。相反,正是因为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所以才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顾迟渊如今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嫌恶的情绪,沈容辞不确定他如今对自己的温柔是真是假,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本能地惧怕着。
若顾迟渊已经知道他是从别的世界而来、占据了他人□□的孤魂,那如今的温存背后定然藏着可怕的实情;若顾迟渊不知道、或是可汗说了,他却不信,沈容辞也同样害怕,害怕他会问起此事,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其实刚才顾迟渊将脸贴上自己的手时,他已经心软了,豁出去地想着:不论顾迟渊对自己的温存是真是假都没关系,反正已经是最后的时日,给自己留点念想也好,哪怕是假的也好。
但同样的,正因为不久就要离开,沈容辞才又想要顺着这次的疏远,一点点淡出顾迟渊的人生。
一边想要远离,一边又想要亲近,矛盾的感情几乎要将沈容辞撕成两半,每一半似乎都走了很远,可低下头一看,发现他仍然站在分岔路口,怎么也踏不出第一步。
也正是他迟迟做不了决定,就只能下意识地将顾迟渊推开,拒绝他,逃避他。
顾迟渊自然不想放他就这么离开,仍然捏紧了他的手不放。二人拉扯间,不远处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沈容辞?”
吴才俊抱着一床棉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然后视线挪到了顾迟渊黑沉的脸上,艰难地笑了一下:“摄政王也在呐。”
饶是科举殿选名列前茅,国策史论样样精通的吴才俊,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明白,这三更半夜的为何摄政王和沈容辞的手又拉上了。
“你来做什么?”问他的是脸色不大好看的摄政王。
吴才俊看了眼手里的棉被,打死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怕沈容辞被冻死,给人送被子来的。
他本来还想趁着夜深,沈容辞应该睡着了,偷偷送过来的。
谁曾想,非但沈容辞醒着,还多了个摄政王。
可就算他不说,光凭这副架势,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用意。
于是摄政王的脸色更难看了。
“吴才俊莫要忘了,少将军如今被关在牢车内,没有本王的允许是不得擅自探望的。”
顾迟渊冷声道。
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早就识趣地离开了。
可吴才俊不是。
他再怎么说,也是金陵首富之子,是含着金汤勺的天之骄子,就算是面对摄政王,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何况,他现在真的很不理解,摄政王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说出的这句话。
沈容辞不是因为他才被关进牢车里的吗?这么冷的天气,要不是将士们偷偷给沈容辞送的保暖衣服,沈容辞早就冻死了,他摄政王又可曾来关心过一丝一毫?
明明见了那可汗,就见异思迁地冷落了沈容辞,如今却又半夜来这拉拉扯扯,到底存了什么心?
吴才俊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了,开口冷嘲道:“摄政王说的是,关在牢车内的人是不得擅自探望。可如今少将军不是在牢车外面吗?难道在牢车之外的人也不能探望了?”
顾迟渊没想到这吴才俊会违抗自己,而一想到对方是因为什么才和自己呛声,一张脸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今、今天的我依旧短小呢(擦汗)(逃)
第85章
沈容辞是知道吴才俊的刀子嘴有多厉害, 怕他再说下去,什么难听的话都要蹦出来了。吴才俊本人可能并不担心得罪顾迟渊,可沈容辞也不希望两人因此产生龃龉。
见吴才俊还要开口, 沈容辞一把拉过来:“别说了,我有点冷,先走吧。”
吴才俊见他穿得单薄,夜里风冷, 也知道现在不便多说,点点头打算跟他先离开,等将人送回去再来找摄政王说道也不迟。
可他俩都没能看见顾迟渊藏在阴影中的阴鸷面容。
顾迟渊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模样, 视线落在沈容辞拉着吴才俊衣服的手上,满是寒霜的凤眸渐渐染上了一层疯狂的红色。
他的小狐狸跟别人走了。
如果不阻止, 小狐狸是不是就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可是怎么阻止呢,小狐狸甚至都不肯听他说话……
啊。
杀了那个人。
杀了那个人就好了, 这样小狐狸就只能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了。
顾迟渊上前走了两步, 盯着吴才俊背影,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似乎在掂量着是先折断他的脊梁骨好,还是先扭断他的脖子好, 一双黑沉的眼瞳中渐渐被偏执占据。
不如先打断他的腿,让他半身不遂,像一条虫一样爬在地上, 到时候沈容辞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模样, 定然会心灰意冷, 心甘情愿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
然后再一截一截, 抽出他的脊骨……
就在顾迟渊抬手, 要将可怕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 远处的营地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了震,随即,漆黑的天空被火光染上,一阵黑色的烟雾从营地处升起,紧接着就是将士们的叫喊声。
沈容辞一惊,久经战场的他对此再熟悉不过——是火炮!
营地遭遇了敌袭!
来不及多想,他朝着烟雾升起的方向飞奔出去。
吴才俊想跟上他,却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沙地本就不平整,何况他们正处在高处。吴才俊摔倒下去,很快跟着流沙一路滚了下去,要不是有怀里的棉被做遮挡,恐怕他早就被沙地里埋藏的尖石划得浑身是伤了。
吴才俊一直滚到沙坑的最底下才停下,抬头就见顾迟渊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顾迟渊冷眼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跟上了沈容辞。留下吴才俊一人在坑底气急败坏,沙子打滑,这么陡的坡度爬都爬不上去。
现在还不能杀了他。起码在沈容辞面前,他不能动手。
否则他的小狐狸会被吓坏的。
沈容辞不知身后两人的动静,他快步冲向营地,远远地就看见了火光中来回跑动的人影。
不像是他带来的将士们,更不像是中原人。
他警惕地放缓了脚步,找了一块巨石躲着,偷偷观察营地中的情况。
顾迟渊很快跟上,贴着他也躲在了巨石后面。
沈容辞看他一眼,微微让开一点空间,躲开了顾迟渊贴过来的胳膊。
顾迟渊则又近了一步,两人的肩膀再次贴上。
沈容辞这次不躲了,毕竟石头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再往外躲他就要暴露行踪了。
可就是他这回的沉默,却让入侵者当做了对亲近举动的默认,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了他撑在沙地上的手背上,还捏了捏。
沈容辞有些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得寸进尺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迟渊立刻露出了乖巧的表情,顺从地没有再捏他的手,只不过手心还是轻轻覆在沈容辞的手上,没有要挪动分毫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火光中穿了出来。
是可汗。
可汗面无表情地走出营地,围在营地外的人影并没有伤害他,反而一见到他,全都恭敬地跪地行礼。
果然是草原部落的偷袭。
看来可汗只是假装顺从,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来个里应外合,直接将他们一举拿下。
还狡诈地选了凌晨,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这是两军交战时最不齿使用的下流招数,这可汗却是不择手段,毫无顾忌。
草原兵向来擅长冷兵器,特别是极具草原特色的弯刀,所有草原兵都是使用弯刀的好手。但同样的,草原部落的文明相对比较落后,对火药的运用不如朝廷来的熟练。
也不知可汗从哪里找来的火炮……那一下威力不小,不知有多少将士中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