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少将军,你未免也忒倔了点。刚才那种情况,你但凡求求情,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沈容辞风轻云淡地拂了拂袖子,将车内的帘子放下,阻断了吴才俊的视线,平淡的声音从里面闷闷传来:“吴才俊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离开吧,本将还有事要与内侍商量。”
吴才俊听他这狼心狗肺的言论,「啧」了一声,有些生气:“真是不听好人言。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只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吧,死了也别怪我……少将军好自为之吧!”
等吴才俊走远了,确定牢车附近再没有其他人,沈容辞才取出丹药来替系统疗伤。
“宿主……对不起。”
系统垂下了头,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自家宿主受到牵连,使他愧疚不已,根本没有勇气直视沈容辞的眼睛。
沈容辞摇摇头:“这个结果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何况按照原剧情,在顾迟渊登基那日我得赴死,你忘了吗?这下正好,给了他一个杀我的理由,也省了我不少事。现在我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顾迟渊将我留到那一日。”
“宿主……”
“好了,”沈容辞替他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问道,“现在跟我说说看,那个可汗……或者说原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82章
系统猝然看向他:“你全知道了?”
“也不能说全知道吧。倒不如说事已至此, 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系统脸上满是自责:“宿主猜的不错,那人体内灵魂的确是原主无误。正常来说,宿主穿越到这个世界后, 取代了原主的身体,而原主的灵魂也会同时被系统主机送去另一个世界,完成那个世界的任务。可是为何原主的灵魂还停留在这个世界,并且成了草原部落的新可汗, 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很有可能是他的灵魂穿越时受到了某种外界干扰,让他的灵魂强行留了下来。”
“那你为何要杀他?”沈容辞问。
“将错误的程序进行修复也是我作为系统的职责之一。杀了可汗是让原主灵魂分离的最快手段,只要将他的灵魂送离这个世界, 就还能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否则,这个世界同时存在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世界会因为法则出现紊乱从而崩溃,从而进行自我销毁, 也就是世界毁灭。”
原来如此。
沈容辞又问:“那目前世界的稳定还能维持多久?够不够撑到顾迟渊登基那日?”
沈容辞想得很简单, 既然他和原主的灵魂不能同时存在,那只要他离开了, 世界的稳定应该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走的,正好也能将一切物归原主了, 他们两个各自回到最初的位置上,是最圆满的结局。
然而系统面色凝重,显然事情并没有沈容辞想得那么简单:“理论上来说, 男主登基那日之后, 世界上就不能再继续存在「沈容辞」这个人了。虽说原主如今的身份是草原部落的可汗, 但我们同样不能断定, 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中, 不会继续影响世界的秩序。”
沈容辞哑然。
系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沈容辞和原主一起死最为妥当。
可他已经夺走了一次原主的人生,还要再剥夺第二次吗?
然后放顾迟渊一人孤苦?
其实说到底,要让沈容辞假惺惺说一句祝福原主和顾迟渊,希望原主能代替他好好照顾顾迟渊,他是做不到的,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自己死后留他们二人,心中也是无尽的酸楚和不甘;
可他本来就非死不可,比起强忍下自己的嫉妒,他更不想看到顾迟渊孤独终老。若非要选,他还是希望顾迟渊能有人陪伴,有人相互支撑着走下去。
他不希望看到顾迟渊走原剧情里的老路,也不希望他像老皇帝一样,到最终众叛亲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系统明白这对于自家宿主来说是个很难抉择的选项,毕竟他选的宿主,原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好人啊。
——
当夜,队伍行至一片沙川,因为温度骤降,实在太过寒冷,于是决定先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等太阳升起再出发。
清冷的月光下,起伏的沙丘黑黢黢的,像是某种柔软而凶猛的野兽脊背,匍匐在地。
摄政王的帐篷内摆好了暖炉,门口有厚实的地毯盖着,帐篷内暖烘烘的,外面的寒冷一点也吹不进去。
顾迟渊披着外套坐在暖炉边上,手指捏着奏折一角,不知是否是这章奏折的内容太过重要,他盯着看了许久,一双剑眉无意识地紧锁着,面容冷峻,连手里的奏折捏皱了都没意识到。
吴才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软枕之中的可汗,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倒是可汗先开了口:“摄政王可是在担心牢车内的少将军?边塞的夜晚可没有你们京城那么温柔,随便一阵风裹着沙子都能将那少将军细嫩的脸蛋割破呢。”
吴才俊连忙接过话头:“是啊,他毕竟也是崇宁公嫡子,又没犯太大的事……”
说到一半,他就自己住了嘴,又瞥了一眼那个与沈容辞顶着一模一样脸蛋的可汗。
他对曾经看过的关于「双生」的典籍有点印象,所以当他看到可汗的脸时,心中隐约也有些猜测。原本想借着入睡前这会同摄政王商量一番的,没想到这可汗还死赖着不走。
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一见如故的亲近呢,还是在彼此相互监视呢……
顾迟渊冷冷地看他一眼,打断了吴才俊的思绪。吴才俊打了个冷战,知趣地退下了。
离开帐篷的时候,看见那原本应该守着牢车的秦老六还跪在外面。
这秦老六也是个实诚人,自从得知了自家少将军被关起来的缘由后,就直接冲了过来,口口声声喊着自家少将军冤枉,央求摄政王不要听小人唆摆。
关键他一人跪也就罢了,他这么一闹,其余几个沈家的将士们都开始跪,那阵势,就差直接冲进去将可汗就地正法了。
要不是有袁武章劝着,指不定这帮人还要一直跪下去,一直跪到沈容辞给放出来才肯罢休。
而秦老六,则被动了怒的摄政王杀鸡儆猴,罚他跪到第二日才准起。
摄政王这一举动,无疑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再看他与那可汗一直待在一个帐篷里不愿出来,几乎要醉死在温暖的温柔乡里,一个个都替自家少将军感到不值。
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将士们此时心头都围绕着的一句话。
就连吴才俊也不免有一丝这种想法。
在他走回自己帐篷的半路上,还是于心不忍,转道去了牢车的方向。
其实沈容辞的情况并没有将士们所说的那么糟糕,或者说,正因为将士们的关怀,他这原本四处漏风的牢车已经堆满了御寒之物,要不是车上实在堆不下了,恐怕还有人要抬一个火炉塞进去给自家少将军取暖呢。
沈容辞裹着不知是谁送来的兽皮大衣,头戴狐皮帽,怀里抱着个小汤婆子,嘴里还啃着袁武章特地烤好的辣兔腿,就这么一脸无辜地看着车外冷得直跺脚的吴才俊。
吴才俊一时半会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阶下囚。
就听此人还没心没肺地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才俊冻得声音有些发颤:“没干嘛,来看看你死了没。”
沈容辞抿了抿手指上的油水,身体往后靠在一块毛毯里:“哦,可惜,让你失望了。”
不知为何,吴才俊似乎是为了遏止发抖的牙关,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要是你求求我,喊我一声吴大人,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勉强收留你一晚上。”
沈容辞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显然兴致缺缺:“不必了,这里挺好的。”
吴才俊被气笑了:“好、好、好,你觉得这里挺好的,那你就一辈子都待在这牢车上吧!”
说完,转身就走。
“诶,等等。”
吴才俊回过头:“怎么?想反悔了?”
“没有,”沈容辞拨弄着大衣上的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可汗现在何处?”
吴才俊却是噎住了,一时半会没个声。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就是吴才俊犹豫了的这么几秒,沈容辞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摆摆手,道:“行吧,你可以走了。”
吴才俊却反而不走了,缩着脖子和肩膀,顶着刺骨的冷风道:“要不你还是去我帐篷里吧,总比这强,不用吹风,免得你一脸沙子……变丑了就更没人要了。”
最后半句他只是嘴欠,下意识说出来想气气沈容辞的,可是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小心翼翼地觑着沈容辞的反应。
沈容辞却并没有露出多少伤心的模样,只是仍然一脸平静,甚至还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是啊,你说得对,多谢吴才俊指点了。”
他这话显然只是敷衍,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吴才俊见他这般,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子心疼都心疼错了地方——沈容辞这家伙根本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和摄政王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