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啊」了一声,非常笃定地举起顾迟渊的那枚虎符:“恕亲王的虎符是真的!”
言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言平!往日里看你闷声不响的,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啊……恕亲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合起伙来坑害我!”
曹将军正小心翼翼地将真虎符还给顾迟渊,听见言平的怒吼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言平,不是我说你,对于我们这种常年征战在外的,虎符就是圣旨,是真是假我还能看不出来么?我虽不知道你这个假虎符是怎么来的,我也不追究你了,你和皇后作出这种错事来,还是好自为之吧。”
言平此时认定了是曹氏与顾迟渊合伙坑骗他,自然是一万个不信:“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与皇后是在清君侧!谋反的是你们!是你们!”
曹氏见他是真不到黄河不死心,指着那枚假虎符道:“真虎符的这个位置有个小豁口,我和崇宁公,还有其他的几个将军都清楚,这事不管你去问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言平一把抓过虎符,仔细看着曹将军指着的那处,仿佛恨不得将虎符瞪出个洞来:“我不信、我不信!这虎符是我命人从崇宁公府里偷来的,那可是圣上暗中交给他的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也真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连这种事都亲口承认了。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素来崇拜的舅舅,连连摇头,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偷盗虎符,就相当于假传圣旨,颠倒黑白,捉拿反贼一说也成了一戳就破的谎言,就算他们手中的虎符是真的,那也彻底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曹将军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从崇宁公家里偷来的?”
顾迟渊似笑非笑道:“这倒怪了,本王的虎符也是崇宁公给的。若本王手里的虎符是真的,那言大人手里的假虎符又是从何而来的?”
崇宁公看了顾迟渊一眼,没说话。
这时,一个西京兵走出了队列,将先前言平扔在地上的锦囊捡起,道:“启禀大人,此锦囊可是京城内花间楼的头牌小倌韶永的私人物品,若属下没猜错,言大人莫不是让那韶永将虎符盗出的。”
“小倌?”曹将军脸上立刻露出轻蔑之色,“言平,不是我说你,你偷虎符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个兔儿爷偷……我看啊,八成是这兔儿爷不懂,又害怕崇宁公的威严,所以随便找人仿制个假的来骗你的吧!”
是那小倌骗了他?
言平就算再不愿相信,此刻种种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得不信了。他一想起是那个被男人上的贱货骗了他,就气得银牙都要咬碎,只可恨自己让副官一剑杀了对方还是太便宜了,恨不得给他千刀万剐了才是。
言家权倾朝野,手里还握着个太子,皇位与天下也是唾手可得。可大厦倾颓,也仅在一夜之间。
言平猛地看向一旁的太子——都怪这个小子用人不力,竟找了个小倌来偷虎符。若找个得力干将去偷,今夜他们言家又怎会输得如此狼狈?
言平身边的皇后察觉到自己舅舅仇恨的目光,顿时心惊肉跳:“舅舅?”
皇后要拦已经来不及了,言平自知今晚过后绝无生还可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直接挣脱了束缚,一把推开了皇后,大吼着扑向太子,竟是想将他活生生掐死。
太子半边脸全是鲜血,被言平按在地上掐却也不声不响,也不挣扎,就这么沉默地用完好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皇后哭喊着去拉言平。
崇宁公皱眉,似乎见不得这场闹剧,一剑将言平斩杀。言平的头颅滚落下石阶,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瞪着太子,死不瞑目。
皇后被自己舅舅惨死的模样吓傻了,震惊地跌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将言平的尸身从太子身上拉开。还是崇宁公上前,将太子从地上扶起。
崇宁公道:“太子,事已至此,还请随微臣一同进去面圣吧。”
太子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默默在人群之间寻找着什么。
良久,他缓慢地挪动那只完好的眼睛,终于找到了顾迟渊身侧的沈容辞。
太子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对沈容辞说了些什么。不等沈容辞看清楚,身前就被一道身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顾迟渊垂眸,虽然嘴角含笑,但沈容辞能感觉到,他心情很糟糕。
他说:“夫君今夜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带你和母妃一同去偏殿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太子好适合被爆炒(危险发言)(快住脑!)
第76章
沈容辞有种预感, 如果这个时候不看好顾迟渊,指不定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幸不等他开口,一旁的瑾妃道:“先不休息了, 等会陪本宫一起进去见见圣上吧。想必圣上也有话想同你们说。”
她知道,今天晚上一过,很多事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论是对于顾迟渊, 还是沈容辞。她想陪着这两个孩子。
瑾妃带着他们两个候在殿外,等待皇帝的传召。也不知道崇宁公带着太子在里面同皇帝说了些什么,中途只传过一个太医进去, 等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便只有崇宁公一人在里面了。
崇宁公对瑾妃行了一礼, 随即看向顾迟渊:“圣上有请。”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目光落在沈容辞的身上。不过沈容辞对这个便宜老爹的淡漠早已习惯, 并不指望这段别扭的父子关系往后还能有什么变化。
沈容辞跟在瑾妃与顾迟渊身后走了进去, 聪明地没有多说话,只是假装自己是空气, 站在了最后面,与曹将军并排。
曹将军还好奇地低声问了他一嘴:“少将军怎的没站到前面和恕亲王在一道?”
沈容辞笑得意味深长:“那是天家人的事, 我一个臣子凑什么热闹?”
曹将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向他投去一个称赞的眼神:“外面人都道少将军乃乱臣贼子, 今日一看实则不然。少将军心思通透, 这事态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曹某佩服。”
乱臣贼子?
外面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宣传他的?
沈容辞没再说话。他知道, 如今太子与皇后落马, 严亲王惨死, 皇位只能是顾迟渊的。若是现在自己还上赶着表明自己与顾迟渊的「夫妻」关系,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未来的帝王怎么可以嫁给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有过一个「夫君」?
他现在开始与顾迟渊保持距离,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容辞的思绪已经飘远,前面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兴趣去认真听。期间他身边的曹将军还被叫去前面,大概就是褒奖了一番他今晚护驾有功云云。
眼看着说得差不多了,皇帝有意想让顾迟渊单独留下谈话,让其他人都先行退下。沈容辞正转身要走,却听前面传来顾迟渊的声音:
“皇帝有什么话要说,儿臣想让夫君留下一起听。”
“夫君”二字掷地有声。
一瞬间,整个殿内的人都转过头来,盯着最后面的沈容辞看。每个人都神色各异,面色古怪。
沈容辞恨不得冲上去把顾迟渊的嘴巴缝上——但凡有点脑子的也该猜到这时候皇帝单独留他说话是什么内容,怎么可能留其他人旁听?而且这种称呼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当着皇帝的面也……
皇帝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应允了,就见瑾妃扬声道:“辞儿,快过来吧。”
其余人都退了出去,曹将军路过他身边还做了个「默哀」的表情,只有瑾妃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担心。
大门被人从身后关上,殿内只剩下沈容辞与顾迟渊两人。皇帝半靠在床上,烛火昏暗,看不出他的情绪,沈容辞只能大概看一眼他的瘦削轮廓,不由感叹道皇帝是真的老了,甚至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垂垂老树的感觉。
沈容辞在心底默默道了句得罪,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想继续站在一旁假装空气。
这回他的空气梦想没能如愿,顾迟渊伸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侧,竟还想去抓他的手。
被沈容辞背到身后躲过了。
顾迟渊再接再厉,继续伸手去他身后找手,本来都已经抓住了,沈容辞毫不客气地抽出,并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当作警告。
顾迟渊果然乖乖的没再去抓他手。
皇帝似乎身体不舒服,干咳了一声,结束了两人的闹剧,道:“原来少将军今夜也在,方才为何不上前来回话?朕倒是少了对你的褒奖了。”
沈容辞正色道:“能够捉拿反贼是末将义不容辞的职责所在,何况末将并没有作出什么重大的功绩,相比于恕亲王,末将所作所为并不足挂齿。”
皇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朕知道,这么多年言家手握太子,权倾朝野,让你们受了许多委屈与不平,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可很多事情、很多选择也绝非朕所愿,朕也同样隐忍了许久,放弃了许多。若非如此,恐怕今日这万里江山都要改姓言了……少将军,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