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把别人变得跟他一样脏了。他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用这个。”
玉离笙递了一方手帕过去,让许慕言咬在嘴里。
止疼的丹药,他是有,而且有很多,都是掌门师兄怕他寒疾发作,痛楚难忍,才千方百计炼制而成的。
可有归有,即便他不吃,也不代表着,要拿出来给许慕言服用。
人只有知道疼痛,才能确定自己是否鲜活着。
许慕言没说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力气和反抗的能力。
只能默默地把手帕塞入口中,而后闭着眼睛把头扭过一旁。
小寡妇委实不会照顾人,用那劳什子小镊子,夹他深陷在皮肉里的碎渣,就像是用刀子,在剐他的肉一样疼。
许慕言之前听说过古人喜欢食用鹿肉,为了能尝到最新鲜的鹿肉,往往都是取几个月大的小鹿,割下腿上的那一小片肉。
往往都是现吃现割,为了能最大程度的享受到鹿肉的鲜美,一次只割一小片肉,然后等过十天半个月。
鹿腿生了新肉,再割一刀,如此,方得其中美味。
当初许慕言就觉得,这种方法实在太残忍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就是那只鹿,在小寡妇的掌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他伤一好,就立马给他一刀,等他奄奄一息了,又竭尽全力救他的性命,为他疗伤。
如此循环往复,永远都没有解脱的那一日。
“呃…”
许慕言痛地歪倒在椅子上,仰头靠着,冷汗早就打湿了他的衣衫,胸膛吃力地上下起伏着。
总觉得嘴里苦得慌,像是胆汁的味道。
“疼得那样狠么?”
玉离笙捏出一块碎瓷片,随手丢在了一旁的碗里,里面已经装了十几块血淋淋的碎瓷片了。
他也没想到,许慕言当时那么听话。让他跪,立马就跪下了。
还偏偏跪在满地的残渣上。玉离笙望着沾染了满手的鲜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染上心头。
第七十六章 慕言开始给师尊献殷勤
半晌儿之后,玉离笙起身,从书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小陶瓷瓶,打开塞子,倒出了一颗圆溜溜的褐色药丸。
略一思忖,他又倒了一颗,之后收起了小瓶子,抬步走到许慕言的面前,一钳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药丸塞了进去。
许慕言没力气反抗,药丸入口即溶,很快就吞下了喉管,他掀起一丝眼皮,挣扎着低声道:“多谢师尊。”
“为何要谢?”玉离笙冷笑道:“你心里只怕要恨死为师了吧?是为师将你伤成这样的,又假惺惺地过来救你。是也不是?”
许慕言摇了摇头:“弟子没有这么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对弟子骂也是恩,打也是恩,弟子都没有半句怨言。”
这话委实违心啊,说得很违心,也很憋屈。
他恨不得小寡妇不得好死,万劫不复。可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他敬爱师尊的卑贱模样。
对,他要装出深爱师尊的样子,表现出自己舔狗的一面,要像众多歌德斯尔摩患者一样,越是被小寡妇折磨,越是深爱小寡妇。
他要给小寡妇一种,自己喜欢上他,爱上他,依赖他,信任他,孺慕他。已经完全离不开他的假象。
借此蒙混过关,欺骗小寡妇的感情。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许慕言就低眉顺眼地,抬手抓住了小寡妇的衣袖,手指缓慢地收紧。
“怎么?”玉离笙抬眸,蹙紧眉头地审视着他,“还是疼得厉害?”
许慕言摇了摇头。
“想求为师放过你?”
许慕言仍旧摇头,嗫嚅着道:“师尊,您能不能别生气了?”
玉离笙:“……”
“是我错了,师尊,是徒儿错了,徒儿不应该不遵师命的。”
“……”
“师尊,能不能不要生气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一改往日炸毛的模样,主动服软,抓着他的衣袖晃啊晃的,“师尊,别生气了,好不好?”
玉离笙冷静无比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师尊,我没有玩花招……”许慕言把头低得更狠了,身子往前一倾,故意将头枕在了小寡妇的肩膀上,两手环住小寡妇的脖颈,强忍着惧意,小声道:“师尊,求您疼疼徒儿。”
“……疼疼你?”玉离笙低头审视着徒弟苍白的俊脸,勾唇冷笑道:“师尊让你疼得还不够么?”
许慕言没说话,见小寡妇没把他推开,便知有戏,顺势将自己小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小寡妇的身上。
玉离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一掐许慕言的腰,起身转了一圈,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还将许慕言整个端在了膝头坐着,那两条纤细修长,又伤痕累累的腿,无力地在半空中垂着。
“你突然这般乖顺,意欲何为?”玉离笙单手钳着徒弟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可知,你这是在玩火自|焚,自寻死路!”
许慕言吓得牙齿咯咯打颤,他害怕极了和小寡妇接触,眼下坐他怀里,浑身都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哪怕只是听见小寡妇的声音,也忍不住想要呕吐起来。
他忍了又忍,才将那股子想要逃离的冲动压了下来。
极乖巧恭顺,低眉顺眼的样子,让玉离笙觉得被取悦到了。
他觉得,许慕言这个人出身卑贱,性格狡猾多端,为人阴险,惯会装模作样,皮是玄门高足,瓤是恶贼淫客,横竖不是个好东西。
就和许慕言那个被修真界广泛称为“檀郎”,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师兄一样。一对奸夫淫夫。
可不知道为什么,玉离笙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喜欢许慕言了。
可这种喜欢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很奇异,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连他自己都不甚明白。
“这才乖,只要你听话,师尊以后都不会再伤你了。”
玉离笙微微一笑,像是极美艳的美人皮上,突然出现了裂缝,明明生得那样好看,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慕言惊惧之下,几乎要呕吐出来了。
忍了好久,才将胃里的不适忍住了。
小寡妇对他,好像是一种雷雨过后的彩虹。
明明上一刻,还掐他脖颈,扇他耳光,这一刻,又为他上药,喂他喝汤。
这汤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寡妇说是安胎药,但许慕言觉得不太像。
觉得这药闻起来怪怪的,可具体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潜意识里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安胎药,而是一种慢性毒药。他会一点点地被毒药腐蚀,像一朵败落的玫瑰,狼狈地死在小寡妇的面前。
可既然小寡妇说这是安胎药,那许慕言也暂且认为这是安胎药好了。
小寡妇将他抱到了里殿,一脚才踏进去,整个人就僵在了当场。
他望着面前堆积成了小山的破烂,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这就是你整理的房间?把破烂都堆在一个地方?”
“啊,头好晕,我听不见……”
许慕言装模作样,把头脸往小寡妇怀里一埋,就地装死尸。
玉离笙冷眼盯了他片刻,到底还是没将他怎么样。
把人放回床榻上之后,他一挥衣袖,将堆积成小山的破烂玩意儿送了出去。
许慕言躺在床上装死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直见小寡妇出了殿门,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可能是这次伤得比较重,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漂亮玩意儿的基本职能。
小寡妇除了每日都给他灌下一碗浓浓的,乌漆麻黑的,美名其曰是安胎药的玩意儿之外,也没再为难他。
就连锁链也没用——不过暂时也用不着,许慕言这腿上的伤,在第二天的时候,发作的厉害,也疼得厉害,小寡妇说,疼就对了,因为这是在长新肉。
不疼反而不对了,说明腿上的神经死完了。
顺带还不忘记嘲笑许慕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
但真要是见到许慕言疼得满头大汗,夜不能寐的模样,又会大发慈悲地赏他一颗褐色药丸。
吃下去很快伤口就不疼了。
许慕言的人生箴言是,人活一世,能浪则浪,对待敌人就应该像弹簧,敌强他弱,敌弱他强。
趁着小寡妇心情不坏,待他尚可,就应该趁热打铁。
拜生前糟糕的原生家庭所赐,许慕言的厨艺还不赖。
若是正儿八经地算起来,他应该算是个北方人。吃面食居多。因此,他会擀面条,包馄饨,蒸包子,其余家常小菜。也不在话下。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小寡妇的心骗到手。
许慕言趁着小寡妇出门去了,将喉咙里憋着的那安胎药,一口气吐到了花盆里。
之后擦了擦嘴,扶着墙根,勉强往外走。
其实月下小筑是没有厨房的,因为小寡妇辟谷多年,又格外讨厌人间的烟火气。
遂满峰没什么吃食。许慕言假意环顾一圈,唤了几声师尊,见小寡妇真的不在峰上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