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老见他迟迟不接打魔鞭,眉头一拧,略感不快道:“还是说,你瞧不起我这个师伯,连使唤你行刑,你都不愿?”
“弟子不敢!”擅青律赶紧告罪道:“只是,弟子此前受杖,伤势未愈,只怕......”
玉离笙听了,从旁关切道:“伤还没有好么?为师不是让慕言给你送了伤药?那伤药乃本座亲手所制,等闲皮肉伤,不在话下......”
顿了顿,他的身子往前略倾,抬眸审视着擅青律,似笑非笑地问:“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没用?”擅青律的确没用许慕言给他的伤药,不仅没用,还被他随手丢到床底下去了。
伤也早就好利索了,前几次在许慕言面前,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眼下骤然被玉离笙揭穿,他有些紧张,很快又镇定地道:“回师尊,弟子没舍得用。”
“没舍得用,那你就没自己寻些伤药么?”
玉离笙神情自若得很,仿佛随口一问似的,笑着道:“昆仑山没有哪一条门规约束,受罚后的弟子不得延医用药,清净峰更是没这规矩的。”
也就是说,如果擅青律没用药,就是他居心叵测,故意不用药,好骗取别人的同情。
擅青律冷汗潸然,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步步紧逼,步步引他下套。
以至于他现在进退两难。
许久之后,檀青律才低眉顺眼地道:“弟子自知有错,为惩戒自己,不敢用药。师尊疼爱弟子,弟子有
愧。”
宋长老性子急,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见擅青律唇红齿白的,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遂一把将打魔鞭塞了过去,语气不耐地道:“不过就是些皮肉伤,我座下的女弟子,也受过,三日不到就能满山跑了。也没你这娇宝宝的劲儿!快些动手,莫再耽搁了!”
擅青律攥着打魔鞭,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可怖灵力。
甚至都能感觉到,鞭上附着着无数魔人的血肉,以及亡魂。
那些亡魂死前痛苦不堪的惨叫,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一步步走上了高台,在距离刑柱几步之遥立定。
望着面前被绑在刑柱上的魔人,下意识攥紧了打魔鞭,凌厉的罡气,将他的手心绞得鲜血四溢,他也不觉得痛。
那魔人吓得要命,血淋淋地被绑起来,见到檀青律之后,拼死挣扎着,剧烈地摇晃着脑袋。
只听“瞍啪”一声。
擅青律一甩长鞭,鞭身上可怖的凌厉劲气,似抽碎了长空,劈头盖脸抽向了魔人。
可怜那魔人没了舌头,痛苦难忍地惨叫出声,滚热的鲜血飞溅。自伤口处冒出浓郁的黑气。
只一鞭下去,便将这魔人的半副身子都打残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儿,大片大片的血肉往下掉。
擅青律整个人都在发抖,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都要跪在地上干呕了。
场上的弟子见状,各个神情激愤,议论纷纷:
“打的好!魔族人生性凶狠残忍,死不足惜!”
“真是大快人心!当年魔族来犯,我爹就是被魔族人所杀,连我三岁的小弟,都被魔族人生生吃掉了!”
“我娘,我妹妹都是被魔族人奸淫而死!我与魔族不共戴天!”
玉离笙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台上的大徒弟。
亲眼瞧着他是怎么一鞭又一鞭,宛如凌迟一般,生生将自己的族人,抽打的骨肉分离,血肉模糊。一直到那魔人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擅青律才站立不稳地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大家听仔细了,仙门百家与魔界不共戴天!凡见魔族人,杀无赦!若有同其勾结,一律就地诛杀!”
宋长老趁机教训一番,之后又转身询问玉离笙,“不知师弟对弟子们,可有什么教诲?”
玉离笙摇了摇头,笑着道:“凡事听师兄的便好,我无甚想说的......只是——”
他话锋一转,望向台上的少年,笑着道:“音年,魔人诛杀我玄门弟子,便将玄门弟子首级斩下,高挂起来辱我仙门。但仙门与魔界乌合之众不同,既然这魔人已死,不如将他的尸骨焚烧,所得骨灰,寻个有风的日子洒出去。魂归大地,罪孽两清,来生又是清白之人。”
宋长老想了想,觉得这主意甚好,反正留着一堆烂骨烂肉,不能吃不能暍的,挖个坑埋了,入土为安倒便宜了魔族人。
不如烧了,一把灰洒出去,也算是为那些惨死的玄门弟子报仇雪恨了。
遂要派弟子下去办。玉离笙便同檀青律道:“你性格稳重,也跟着去吧,为师也能放心了。”
擅青律点头应了。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直带人寻到一片空地,亲眼看着三四个弟子,跟对待什么破烂玩意儿似的,把那魔人的尸体丢在地上,又捡了些干柴,一道明火符贴过去。
簌的一声就烧了起来,火舌很快便将尸体吞噬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恶臭。
“好臭啊,我们快走吧,等风吹过来,骨灰就散开了。”
一个弟子提议道,其余弟子也纷纷应和。
擅青律借口怕风助火势,烧到山脚的密林,便让其余人先行离开了。
等众人一走,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一骨碌就跌跪在地,望着面前的熊熊大火,檀青律撕心裂肺地怒骂:“玉离笙,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许慕言悠悠醒转过来了。
眼睛才一睁开,入目便是小寡妇放大的俊脸。
他现在宛如惊弓之鸟,一见到小寡妇,几乎就魂不附体了。
下意识手脚并用地往床角爬,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怎生怕成这样?师尊有那么吓人么?”
玉离笙抬手掀开许慕言裹在身上的被子,从桌面上端起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熬得浓香滚烂的米粥,笑着道:“肚子饿了吧?来,师尊喂你暍点粥罢。”
许慕言心惊肉跳的,怕得更狠了。
他总觉得小寡妇脑子不正常,变脸比翻书还快。
明明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狂风暴雨。
以至于他面对这般温和的小寡妇,就有一种,小寡妇在粥里下了鹤顶红的错觉。
“怎么,不肯暍?”玉离笙把脸一板,冷笑道:“你不要试图挑战为师的耐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若不暍,为师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全部暍下去。到时候......可就没这般容易了。”
“我......我暍。”许慕言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露出来,小声道:“我自己来,不敢劳烦师尊的。”
“别动,坐近些,张嘴,师尊喂你。”
玉离笙微笑着,拍了拍床沿,示意许慕言坐过来。
一直等他慢吞吞地挪过来之后,才又道:“这是鸡肉粥,知道你喜欢吃肉,便多放了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许慕言哪里敢说不合,哪怕小寡妇把泥往他嘴里塞,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还没暍到嘴里,他就开始溜须拍马了。
“肯定好暍的,师尊从山下端来的,又是亲手喂的,一定是世上最最最好暍的鸡肉粥了。”
玉离笙笑着摇了摇头:“看来真是学乖了,你且放心,为师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若不犯为师的忌讳,为师也犯不着打你。”
许慕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疯子打人还用挑时间的么?
小寡妇要是讲道理,那么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真是屎壳郎爬碗盘,装什么糖炒栗子。
但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玉离笙用勺子舀着粥,往他唇边一送,真好比亲爹似的,关切地道:“小心烫,为师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只这么一句话,差点让许慕言把粥都喷出来了。
什么个鬼?他没听错吧?
小寡妇给他亲手熬的粥?亲手熬的?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雷雨后的彩虹?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吃了。
小寡妇的脑子......真的没毛病吧?
许慕言艰难万状地吞咽着口水,满脸绝望地道:“里面......是不是有鹤顶红?沾之即死?”
玉离笙蹙眉不悦道:“胡说八道!你是为师的宝贝徒弟,为师如何能对你下鹤顶红?”
“那就是穿肠散了...我已经隐隐感觉到肚子疼了,我快死了。”
“......你肚子疼的原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玉离笙意味深长地笑道:“前几次都伸进肚子里了呢。”
第六十五章 慕言一向主张打不过就加入
许慕言羞耻难当,咬牙切齿道:“不是鹤顶红,也不是穿肠散!我才一醒,你就给我下那种东西,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玉离笙摇头,喟叹道:“你我师徒一场,看来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醒醒,小寡妇乱想什么呢?从来都没有过好么。
“......乖,再吃几口,师尊做得很辛苦。”
玉离笙细心体贴地又喂了他几口,见许慕言的唇角沾了米粒,还笑着用手帕帮他擦拭掉了。
全程温柔的,让许慕言觉得,自己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