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一吼,人群这才彻底噤声,让开一条路。
待回了安府,安康这口心气还是不顺。
安仲华知道他被人堵了,此时见他无精打采的,便劝道,“要是他们都能交得起学费,能上学堂,也不会闹到你那。说白了就是想占些便宜。你不用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道理我明白。可我心里头总过不去那道坎。我是做好事,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安仲华看着他,淡淡道,“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安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这句话。直到半夜才停下在床、上烙煎饼的行动,沉沉睡去。
新开的账房班还没专用的课本。安康头大地天天泡在陈轩店里,时不时地去请教老账房先生。
以前每天晚上吃了饭要在院子里走走消食,现在吃完饭安康就往桌边一坐,编写教材。
安仲华晚上溜达到他的院子里,瞧着屋里灯没灭。走进来发现他儿子正在奋笔疾书。安仲华颇为欣慰地想夸赞两句,结果看见安康放在桌边的稿纸,那一手有碍观瞻的字差点把他气个倒仰。重重哼了一声,安仲华转身就走。
虎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安康茫然地抬起头,问一边的虎子,“刚刚是不是谁来了?我咋听到声了。”
陈轩的父母都是卫府里的家生子。陈轩父亲陈瑞现在是卫府外院的管事,他母亲祝氏是卫府的二等厨娘,负责日常的采买工作。
陈轩要成亲,陈瑞与祝氏告了半个月假,提前三天来了余阳。他们先去拜见卫氏,替卫府众人向卫氏问好。这才随着陈轩,去家里认了门。
十月二十八,陈轩和小霞成亲的日子。
虎子回家背小霞出门。安康在陈轩的队伍里做了伴郎。
今天他穿着大伯给的兔皮袄子,外面套着件宝蓝的衣裳,活脱脱一个潇洒公子。
邱源不羁地穿着他那件常穿的灰色旧棉袄,鼻头通红地站在一边调侃道,“安康你别动,让我好好瞧瞧。下次写书时,我把你写进去。”如今他写的武侠小说红遍整个州府。还有不少人写了信件寄到杂志办事处。希望杂志办事处能把信件转交到江湖一刀的手中。
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新衣的赵秦站在一旁道,“邱源,你也写写我。把我写成生怀绝技,淡泊不问江湖的世外高人。”
“得了吧赵秦,世外高人一般都是老头。你才十几岁,就想做老头了么?”陈子澈插嘴道。今天安康是真的很好看。宝蓝色是真的很称他。陈子澈偷偷打量安康,他有些小心思,不敢像邱源那般光明正大地从上到下将安康扫视一遍。他像个小贼似的,只敢偷偷拿余光去打量。
不小心和安康对视上,陈子澈立马垂下眼眸,急中生智地开口道,“王明的文章一直在咱们杂志上刊登。前两天有人寄信过来,说欣赏他的才华,想收他做学生。”
“?”安康皱眉道,“是个大儒么?”
陈轩一袭红色礼服,中间扎着朵大红花,长身玉立,远远瞧着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从近处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少了仙气,多了些市井铜臭味儿。他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迎亲队伍沿路撒下不少喜糖。队伍后面缀着一群讨喜糖的小孩。
小霞一家还未搬进陈轩送的院子里,这次迎亲去的是赵家村。
虎子紧张地站在院子门口往县城的方向张望,他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盯着前面的路。小时候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他姐比他大三岁,有记忆起,他就跟在他姐的后面,院子里,村里,到处走。他被村里人欺负,他姐扑过去直把那人挠到求饶。
他姐姐现在坐在屋内,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盖着块红色大盖头。一会儿就要让人接走,有了新的家。
虎子红了眼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抬起袖子在眼上蹭了两下。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虎子看了一眼远处的迎亲队伍,跑去院子里告诉他爹娘,“爹娘,姐夫来了,姐夫来了。”
“你捉急忙慌地干啥?我们听见了。”虎子娘替虎子把胸前的小袄平了平,“这还没进门呢,咋就叫姐夫了?这……”
“这咋不是姐夫了。”虎子奇怪地看着他娘道,“娘,你揪我袄子干啥?”
虎子娘讪讪地放了手,她现在有些紧张。闺女这么大了,要出门了。今天她要嫁女儿了。
陈轩瞧着小霞家院子外一圈堵门的亲友,招呼了一声,一旁的队伍里出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拎着个小包,他从包里抓出一把铜钱,向一旁撒去,“抢喜钱咯。”
堵门的人一窝蜂地挤在一起捡铜板。有人使阴招,专拿屁股顶人。一屁股直接把人撅出人群。
“小霞,小霞,我来接你了。”陈轩刚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对着屋子大声喊道。
屋里的小霞听着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第33章 雪中来人
陈轩父母——陈瑞和祝氏吃了儿媳妇儿敬的茶,只在余阳带了几天,便包袱款款地回了州府。
小霞松了一口气,总怕婆母不好相与。哪知道祝氏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只对许久不见的儿子热情,对小霞一直淡淡的,从不多说一句。如今婆母回了州府,她便也不在家侍候,回了杂志办事处继续工作、学习。
如今这天是一天冷过一天。街上行人匆匆,手全缩在袖子里。
安康两只手放在棉花袖筒里,背着书袋快步往杂志办事处走。刚进东巷,就见面前缓缓悠悠的掉了大雪花。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天,雪花自空中悠然而下,还是挺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雪花迅速化成水。安康伸手将脸上的雪水拭去,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话:如果明天雪漫江城,那是我写给你的情诗。
没等安康把这句话砸吧出味,虎子催促道,“少爷,咱快点走。这雪瞧着可不小。”
两人加快速度走进杂志办事处的院子,回头一看,这么短的时间内,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外面已经大雪纷扬。
虎子爹从耳房小跑着过来替他两扑打身上的雪。
安康忙道,“叔,地上积雪,慢点。”
虎子爹憨憨地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办公室里没点炭火,屋内几个人都裹着杂志处发的大棉袄。
“屋子怎么没炭火?”安康看向一旁的虎子,“咱们杂志处一入冬不就买了好些东西么?”
虎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都锁在库房里呢,我这就去拿。”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外走,嘴里念叨,“这天怎么突然这么冷。”
安康把书袋放下,掏出自己最近整理的《初级账房》课本。如今课本已经写完,他自己校对了一遍。打算请陈子澈再帮他看看。
“子澈,抽空帮我把这本《初级账房》校对一遍吧。里面的公式,算术不用校对,只帮我校对文字就好。”
接过书本时,陈子澈的手不小心碰到安康的手,他心底微微一颤。他垂下眼眸,没有抬头,把课本放在一边桌上道,“行。今天上午我再看看稿子就帮你校对。” 安康的手热乎乎的。被触碰到的食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陈子澈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擦食指,希望能多触碰那人一点。
他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娘,在心里唾弃自己,我是有什么毛病么。竟然对安康有那样的想法。
到了中午,雪越发地大。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雪。安康一脚踩下去,雪一直盖到小腿肚。
虎子爹手缩在袖子里,双手抱胸顶着风走在一旁,他望了一眼白茫茫一片的东巷,开口道,“冬天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天冷的出奇,雪又下的这么厚,去杨家院子吃顿饭回来,鞋子已经湿透。安康站在炭火炉子旁左脚换右脚使劲蹦跶,希望通过运动再产生些热量,赶紧把鞋子烘干。“这天可不行。咱们得赶紧加加班,这期杂志出完,咱们今年就歇息。等过了正月再上班。”
住在县里的还好,像陈子澈、邱源他们住在下洼村。走过来时估计鞋子早湿透了。
邱源从书稿中抬头,“我这书还没连载到一半呢。”
“连载不到一半也歇着。趁着冬天猫在家你多写一点。催你更新的信,一天就能有这么厚。”赵秦夸张地比了一寸距离。“正好也给那些孩子一些时间巩固知识。”
“赵秦说的对。”安康是十分赞成的。“子澈,这期稿子多选两篇。咱们把杂志做的厚些,让大家冬天在家多些消遣。邱源,你的小说就别留存稿了,修改好全发了,冬天在家慢慢存。等全写完了,单独给你出本书。”
邱源听了,眼里简直要冒光,“真的?单独给我出书?”
“一定。咱两三七开。我七你三。能卖出去多少就看你粉丝的……”
安康话还没说完,听见院子里有个女声响起,“有人吗?”
他疑惑地偏过头,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虎子爹跑过去,笑问道,“小姐,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