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着附和打趣,“哈哈。东家咋这么抠呢。”
安康不乐意了,他挥挥手指着自己道,“我抠?让你们瞅瞅,啥叫大方。咱们今天一人发一斤肉。下工时去虎子那领。”时不时给手底下人发点福利,叫他们日子过舒坦了,觉得杂志办事处好了,那干活的时候肯定更卖力。
得了好处,老皮第一个反水,他把筷子敲在桌边,四下转头道,“刚谁说东家抠门的,我老皮第一个不服?”
“哈哈哈。”
这五个女人做饭水平不一。数老皮的媳妇儿做菜最好吃,又辣又咸,能下饭。
做的最难吃的是个年轻小媳妇儿。那小媳妇儿穿着暗红色的小袄,一张小圆脸,笑起来很是讨喜。只是这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老皮嫌弃道,“小李媳妇儿,你就天天做这菜给小李吃的么?”卖相难看就算了,味道还十分的不咋地。老皮觉得自家刚有灶台高的小闺女,要是能拿锅铲,炒出来的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水平。
小李媳妇儿脸都不红,她笑道,“我家是小李做饭。我帮他洗衣裳。”
娶了媳妇儿还有自己做饭的,这可真少见。小李站那收获了一票疑惑的目光。
小李嘻嘻笑道,“看什么看,自己媳妇儿自己疼。”
一人调侃道,“你这也太疼媳妇儿了,饭都不会做呢。”
不过这小夫妻两很是坦然,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开着玩笑。
杨二郎心浮气躁地坐在窗前听着前面的哄笑声。他奶奶坐在一旁翻出针线筐,剪了块大小合适的布,在衣服上来回比划。
“二郎,帮奶奶穿个针。”她用苍老的声音道,“奶奶这眼是看不见了。”
杨二郎接过针和线。先捻了捻线头,试了几次,穿好针后递给她奶奶,“奶奶,你这是要补衣裳么?”
“前些□□服刮到了,刮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今天我把它补补。”
“奶奶,坏了就扔了,补它……”想到现在的处境,杨二郎咽回后面的话。如今他家里只靠出租前院有些收入。爹留下的钱,剩的不多了。他用力地握住拳头,心里暗想,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找爹和大哥。就算他们半道上被土匪劫了,也还有尸体吧。
奶奶一边缝补,一边和他说着闲话,“二郎,再过两个月,你就十七了。有喜欢的姑娘没?”。她家二郎是腊月生的,差两天就翻过年了。
“奶奶。我没有喜欢的人。”坐在窗边的杨二郎转头看他奶奶。
这五年,过的艰难。那时候他还不明白爹和大哥出远门,为什么要那么久。起夜时偶尔能听见娘或者奶奶的哭声。娘没能熬过来。奶奶的头发一天天变白。现在就剩他们祖孙两相依为命。杨二郎简直恨透了相依为命这四个字。这世间,他只剩下他奶奶这么一个亲人了。
奶奶拿着针在头皮上摩擦两下,继续缝着衣服。“二郎,娶媳妇儿的事,得早早打听了。咱们现在的家境,越往后拖,越不容易找到媳妇儿。”
杨二郎沉默地听着。他现在不想娶媳妇儿,一点也不想。他想好好读书,挣个功名,还让奶奶做个闲太太。
前面院子吵闹声越发大,二郎奶奶停下手里缝补的活,透过窗户,望向前院。可惜前面被屋子遮住,她看不见院子里的人。“我听你小叔说,安家少爷把院子租下来是为了给孩子们读书。”
杨二郎知道他奶奶口中的小叔是杨路。杨路小叔是个好人,一直帮着他们。“他办了杂志,隔几天会开一次课,教不识字的小孩认字。”
杨二郎手里没闲钱买杂志。他借过同窗的杂志翻看过,里面的大体内容他都知道。
“不是教识字的。我听你小叔说,这次是专门教人算术的,学会了以后做账房的。还不要钱,都是免费上课的。说事半年就能学会了,也不晓得真假。”
杨二郎突然福至心灵,免费上课,不要钱,学会了做账房。他现在一个月要交一两银子的束脩,而家里已经没多少银子了。要是能学这个,熬个两年,能出去做个账房。大不了以后有钱了,一边干活一边读书。好歹能有个收入,总好过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就吃不上饭。
“你说别的账房都是学十几年,他这半年就好了。别是忽悠人。”
奶奶还在一边唠叨,杨二郎霍然站起身,椅子被他撞得向后退了一步,摩擦地面发出“嘎”的声音。
奶奶奇怪地看着他,“二郎?”
“奶奶,我突然有事,我出去办事。”杨二郎步履匆匆地出了屋子,一路小跑着去了前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码字哒。
第32章 被堵门
杨二郎跑到前院时,安康正扒着饭。
他局促地站了片刻,没想到他们吃饭竟然这样早。他装作要出门的样子,径直从大门走了出去。
在巷子里转了几圈,杨二郎两次路过杂志办事处。此时杂志办事处院门紧锁,人应该都在他家院子里吃饭。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杨二郎转回自家院子。瞧见安康正坐在太阳底下和别人说话。
杨二郎踌躇着上前,小声地叫了一声安少爷。
安康疑惑地抬头看他。搬来杨家院子几天,他只和杨二郎打过一次照面。印象中他是个阴沉沉的男孩子。此时,杨二郎也是面无表情。
“我听说,你们这招账房学徒?”
“哦。是。”安康给他仔细解释道,“招聘账房学徒,上学不花钱,集训半年,每天要做一张卷子。如果半年后水平合格,要和我签契书,帮我干十年活。十年不是白干的,每个月发薪水。不过不一定是帮我做事,也有可能帮别人做事,但是得和我签契书。”
杨二郎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能报名吗?”
“当然能。去虎子那,喏,”安康伸手一指一旁的虎子,“他管这次招人的事。你去他那做个统计,领个学员牌子。具体上课时间会通知你。”想到什么,安康笑道,“你现在就住在后面,也不用特意去找你通知。”
杨二郎领着学员牌子回到后院时,他奶奶刚把菜端上桌。见他回来了,忙招呼他吃饭,“饭点还往外跑啥?快来吃饭。”
把学员牌子放回屋,杨二郎这才洗手上桌。“奶奶,我和你说个事。”
“你说。”
看见他奶奶把盘子里的几块鸡蛋都夹进他的碗里,杨二郎握了握拳,开口道,“奶奶,我不去书院了。我去安少爷办的账房班。等学了半年,能出来做账房先生。咱们就不用要这么省钱了。”
二郎奶奶久久没出声。
杨二郎好奇地抬眸看他奶奶,发现奶奶只是带着笑意看他。他疑惑地叫道,“奶奶?”
“你和你爹,你大哥一样有主意。你爹小时候不爱读书。有一天,也是吃饭的时候,他和我说他不想读书了,要拿交给先生的束脩去外面闯荡。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比你现在还小一些。”二郎奶奶慢慢地陷入回忆里。她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你有了主意就去做吧。”
第八期杂志发售当天,陆陆续续地有人小跑着来报名。多是七八岁孩童和十几岁的少年。没过中午,一百个名额就没了。
但是有人还是陆续地过来,说要报名账房先生班。安康索性让虎子抱个牌子去门口站着,要是还有人来问,直接打发回去。
虽然被拒绝了,可有的人还不死心。牵着孩子,站在杂志办事处门口与和虎子说这说那,就是想把孩子塞进班里。
一开始虎子还答应几声,好言好语地劝说。后来发现怎么劝都不管,于是就敷衍地应付几句。
下傍晚安康回家的时候还被堵了门,连杂志处的门都不让他出。想找他要个说法。
安康不堪其扰,盯着一个刚刚大声问他要说法的人重重哼了一声,“要说法?你们要什么说法?广告上写了一百个名额,先到先得。你们自己后到,没名额了还问我要说法?”
“三天一次的免费课,课后有问题,我请的人尽心尽力地给你们孩子解答。现在我花自己钱开个班,你们因为晚到,没抢到名额,就来堵我的门?”
“安少爷,不是这样的。”一个和气的女人赔着笑道,“咱们就是看看还能不能……”
安康语气坚决地打断她的话,“我现在告诉你们,不能。想啥都没用,天冷了,赶紧带孩子回家吧。”
“安少爷,你不能这样。别人家的娃娃是娃娃,咱们的娃也是娃。”人群里又有人叫他。
安康看过去,就是刚刚那个喊得最大声要说法的人。他不耐烦道,“没人说你家的娃不是娃。行了,你们孩子要上账房班可以,半年五吊子钱。”
人群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虎子在前面挤开一条路,两人正准备走时。又听一人问道,“有名额的人也交钱么?”
安康只想怼他一句,你家住海边么,管得那么宽。“我广告里写好了的,他们不交钱,他们免费读。”
旁边立马有个女人出声,“那凭什么他们能免费。”
这什么逻辑。安康简直要气笑了。“少爷我有钱,愿意供他们读书怎么了?”他厉声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