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底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切切实实地一点一点积累着,直到现在,一枚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坚定、蓬勃、绝不动摇。
梅既白猜到顾倾想说什么,却并不戳穿,只是温声应了句,想到那件被他重新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无声地勾起嘴角。
或许今天就可以送还回去了。
决定好要承认,顾倾反倒不慌了,一顿晚饭吃得十分悠闲,甚至还很淡定地吃了饭后甜点,看着对面依旧从容的梅既白,他放下小叉子,笑了下。
比淡定?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他们最经常在书房谈话,今天顾倾快一步走在前面,经过书房门口时没停,径直往卧室那儿走。
他没回头看,也没听到梅既白跟上来的脚步声,奇怪了,这不打算拦他一下?
咳,难不成他还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比如先回房间准备准备?毕竟是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不得郑重点儿。
他还在这儿胡想八想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攥着房间门把手站了半天都没动,直到被搂着腰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才恍然回神。
梅既白贴在顾倾耳边,轻笑道:“站着不动是在等抱抱?”
顾倾松开门把手,反驳道:“没有,你看错了。”
“好,那就是我看错了。”
被这么一附和,倒让顾倾不好意思了,他往另一边偏了偏头,问,“我知道关于那件事现在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但是我不说,你真就一点儿都不着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你说的好不好,你这样搞得好像小事儿一桩,更显得、显得……”
他那些纠结和考量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是自己犯傻。
听出顾倾未尽的话,梅既白微叹了口气,“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你向我坦白,但相比起我,我更希望你能够与自己和解。”
顾倾怔住,果然,对方肯定早知道他的身份了。
至于多早他还不清楚,依照梅既白的性格,证据八成也有,不把证据直接怼他脸上逼着他承认,而是不断暗示他,逐渐给他建立安全感与爱的护城河——
是想要他迈过心里那道坎儿吧。
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带出些笑意,口中却并不客气,“恶劣,明明早就知道,却非让我自己亲口承认,绕了这么大一圈,要说心眼多,我哪儿比得上梅大总裁啊。”
“看似是远路,再往前走一走,或许就会发现这才是最近的路。”
顾倾想了想,基本上理解对方的意思了。
他抬手轻轻搭在梅既白手上,笑了声,带着点无奈和坦然,对方总是比他考虑得更多、更周到,让他没办法反驳,只能乖乖举手投降,不过这样的投降他是心甘情愿的,败给一片真心不丢人。
他放松地开口道:“是,我是余瑾年。”
压在心底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了,好像……也没什么。
他把头往后仰了仰靠在梅既白肩上,视线里是走廊吊顶上投下的暖白灯光,有点晃眼,却有温暖的明朗。
真的说出口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坦诚,这是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
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愿意用「顾倾」的身份去获得梅既白的喜欢,他依旧是「余瑾年」,渴望被看到,渴望被认可,而他身边这个人,回应了他全部的渴望与期待,并且做了更多。
他想要的爱至多只有八分,对方却给了他十二分。
听到期待已久的坦白,梅既白轻轻叹了声,随即笑起来,“欢迎回家,瑾年。”
顾倾眨眨眼,把眼里弥漫上来的水雾眨回去,带着些鼻音,“嗯……对不起啊,当年确实是我不懂事,其实早该跟你道歉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身后的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半转过头,用一个吻止住了他的道歉。
他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在梅既白怀里转了个身,手臂揽在对方肩上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他攥着梅既白的衣服,把脸埋在人家颈窝里平复呼吸,却意料之外地被一下抱了起来,他索性在对方肩头趴好,懒洋洋地眯上眼,不动了。
梅既白本想把人放在床上,顾倾却搂着他不撒手,他无奈地笑了声,直接抱着人坐到落地窗边的扶手椅里,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
他没有刻意去和顾倾对视,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缓声道:“你不用为当初的事情道歉,你有不对的地方,我一样有,再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
“余瑾年”对他抱着敌意与偏见,他也过于内敛、吝惜感情的表达,甚至是在意的人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意。
顾倾看向梅既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而梅既白将顾倾的神色收在眼里,继续道:“同样的,没有必要去追究谁错的多,你回来了,我们还在一起,足够了,过去的不必追究,往前看就好。”
四目相对半天,顾倾终于松缓地笑了声,“好,知道了。”
缓了缓情绪,好一会儿他才又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身份的?”
梅既白看着顾倾,心情相当相当好,就有了几分逗人的心思,“猜猜看?猜对了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顾倾秒想到是什么了,他一眼瞪过去,“我是问你,结果你不光把问题抛回来,还拿我的东西当筹码?”
梅既白纠正道:“是我买回来的,现在是我的了。”
这个顾倾确实无话可说,他靠在梅既白怀里,抱着手臂,微微垂下眼仔细思考,什么时候……大概得去想对方什么时候对他转变态度的?
从一开始的公事公办,到后来的迁就、包容。
他拧着眉毛想了半天,试探着问,“我跟你表白之后?但是我好像没表现出太大的破绽吧?而且那之前你对我也不是完全的客客气气,跟最早见面的时候差不多的那种客气。”
梅既白轻笑了两声,倒是没隐瞒,“确实是那时候知道的,你亲口承认的。”
顾倾诧异,“我怎么不记得?”
“生病说胡话,你从小就是,”说完,看着顾倾眼里的差异和羞恼,梅既白又悠悠补充道,“你五岁时候,生病了抓着我的手指,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既白哥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辈子在一起,才能成为既白哥哥最最亲近的人,小时候那段有视频,要不要看?”
顾倾没忍住扶额,他好像确实有这个毛病,只是后来一个人时间长了,就算真会说胡话也没人知道。
半天,他放下手,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这茬蒙混过去,“那之前呢?之前那段时间你也不是很冷淡,就算那回是我自己承认的,之前你是不是就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原来的「顾倾」了?”
作者有话说:
但凡求一句饶就算他输
第67章
梅既白揽着顾倾的腰,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听到这一长串, 笑问, “问题不少,倾倾,你在感情上是迟钝还是敏锐呢。”
顾倾还真正儿八经想了想, “可能你刚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是对谁都不信任的状态吧, 除了报仇别的都顾不上想, 根本就没想着你真能看上我,退三五步讲都不是一路人。
“现在的话……大概是觉得不管怎么着,我都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不是不想着报仇,只是没像原来一样只为了报仇活着。”
闻言,梅既白不由轻笑了声, “这么坦诚?”
顾倾轻飘飘地哼了声,瞥了梅既白一眼, “那要不我说一半留一半跟你打打哑谜?”
瞧着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撒娇的小玫瑰,梅既白的眼神略沉了沉,语气依旧是缓和的, “不, 我喜欢你的坦诚。”
被梅既白注视的有点不好意思,顾倾用手肘戳了戳对方的胸膛,把话题拉回来,“明明是我在问你问题,别扯其他的, 赶紧。”
梅既白略缓了缓心情, 问道:“你是从两年前直接来到两年后的, 对不对?”
顾倾点头,“对,是在……”
“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不,确切来讲是你成为「顾倾」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前。”
顾倾怔住,“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没错,我是在医院见你的前一天过来的,原主那混小子被撺掇着闹事儿,结果磕了脑子,人当时就没了。我一睁眼正在酒吧。”
梅既白了然,“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之前的「顾倾」不一样,只是那时候并没有想到重生这方面,起疑后我调查过,当晚他确实有过心跳骤停和呼吸停止,应该是已经死亡无疑。”
说起这个,顾倾眼里有几分怅然,“有时候我都觉得是自己偷了别人的人生,后来一想,对父母来说,自家孩子活着总比死了强,不是谁都会像你一样……这么猜。”
“你能想明白很好,原主不成器,把顾董气到住院好几次,你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你已经承担了属于这个身份的责任,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过分介怀。”
“嗯,我明白,”顾倾又问,“起疑,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就是余瑾年的?你不也说了嘛,第一次见面只觉得我跟原主不太一样,一般来说肯定不会往换了芯子这上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