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脸也跟着烧红了起来。
齐桓麟胳膊交叠,掩住自己的脸,小小声哼唧:“喂,顾鸿渐,我们这样……算朋友吧?”
黑发少年闻声,疑惑地看向他,问:“你觉得呢?”
到底怎样算朋友?
他和小叔叔那样?
朋友有个统一标准吗?
齐桓麟一梗,心想自己难得低头一回,居然还换不来一个坚定的答案,真是糗到家了。
于是,死鸭子嘴硬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连这都要犹犹豫豫,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我还不想和你做呢!”
顾鸿渐茫然地眨眨眼,嗯了声。
顿时,齐桓麟更生气了。
——
齐小少爷的人生太一帆风顺了。他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对旁人来说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哪怕偶尔心血来潮有了目标,也不需要齐桓麟费心费力,自有人会主动送到他手里。
这样一位少爷,又如何懂怎么去主动接近别人,向他示好呢?
幸运的是,齐桓麟虽然这方面一窍不通,但他有独属于他的优点——真诚坦率,和不懂放弃为何物放弃的执着。
所以他嘴上放着诸如「我再xx就是狗」、「我还不稀罕搭理你呢」的狠话,行动上却毫不含糊。
这段小小的不愉快才过去半小时,他就又跟没事人似的凑过来,和顾鸿渐主动说话了。
而这样的小插曲,几乎往后每天都会发生。
或许交流变顺利了,齐桓麟胸襟愈发宽广,那张该缝上的嘴说人话的几率越来越高。
除了有时跟孔雀开屏一样,爱在人前揽着顾鸿渐,炫耀两人亲近的关系外,其他时候都算相处融洽。
顾鸿渐想,即便如此,也算难能可贵了。
这世上,金钱和权利越集聚的地方,就越是藏污纳垢。在复杂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齐桓麟还能活得如此简单,一方面得益于他的家庭,一方面也有他性格本身的因素。
可以说,即便不是环境因素加成,真诚也是宝贵的品格。
所以,当某天齐桓麟又因为他平静的反应而碰了一鼻子灰,气馁地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鸿渐罕有的认真回答了他:“不,我并不讨厌你。”
齐桓麟表情肉眼可见的呆滞了。
顾鸿渐解释:“虽然你以前有点麻烦,但现在好许多了。而且即使在那时,我也不讨厌你,只是不大理解而已。”
“哼,想夸人就直接点嘛,扭扭捏捏的。”这么说着的齐桓麟,自己想笑不肯笑,非憋着,矜持地像个小姑娘。
顾鸿渐收回视线,傻狍子就是用来放养的,随他去就好了。
三秒后,邻桌便传来愉悦的小调。
齐桓麟一边哼着,一边摇晃椅子,完全老实不下来。
那天他整整乐了一下午,连老师骂他上课不专心听讲,都无法阻止爬上脸的笑意。
有这么开心吗?
顾鸿渐难以理解。
——
以齐桓麟明耀夸大的个性,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现在顾鸿渐亲口说不讨厌他了,还不得给他脚下安俩风火轮,让他转着圈的螺旋上天?
于是日渐胆肥的齐桓麟得寸进尺,蠢蠢欲动着想要约顾鸿渐一起出去。
他也没想好具体干什么,就是想除了学校以外,他们还能再见见面而已。
他也的确这么提了,戳戳顾鸿渐的手臂,说:“嗳,今天放学我们出去玩吧?”
但少年蹙起眉头,拒绝了他。
齐桓麟满腔热情被浇个透心凉,不甘叫道:“为什么?!”
顾鸿渐:“已经跟人约好了。”
齐桓麟:“谁啊?”
见顾鸿渐不说话,齐桓麟愈发没完没了起来,拉着人衣袖逼问:“不行,你必须要说清楚,咱班谁啊,能让你抛下我不管。”
说到后来,语气酸溜溜的。
怎么就变抛下你不管了?
顾鸿渐见拽不回袖子,无奈道:“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小叔叔。”
哦——原来是亲戚啊,那没办法了。
齐桓麟郁闷的收回手,像狗狗一样,脑袋上两只耳朵都没精神地耷拉下来。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不对啊,顾鸿渐的四个叔叔,除开去蹲局子,提前养老的那位,另外三个不是和他爸掐得要死要活吗?
也没听说顾家还有那个叔叔辈,能亲到来顾鸿渐学校专程探望他的啊。
这小子不会是为了拒绝自己,随便找的借口吧?
放学时,齐桓麟非要跟顾鸿渐一起走,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圆。
然后他就见到了谢思邈。
十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一手插兜,一手把书包甩在肩后,站在校门口微笑。
黄昏时分,赤红的火烧云布满半边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缕微光流转过谢思邈的脸庞,将那纤浓合度的眉目映照地愈发粲然。
犹如熠熠生辉的星星落进凡间。霎时间,周围喧闹的人群都成了他的背景。
而谢思邈就这么一枝独秀地站着,独自成画。
这时,身旁的少年率先出声:“小叔叔。”然后疾步朝人走去。
齐桓麟恍惚回神,又被震惊了。
他竟然从顾鸿渐的语调里,听出了些微的雀跃。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顾鸿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到那人跟前了。
齐桓麟咬咬牙,追了上去。
顾鸿渐似乎已经管不到他了,一心扑在出类拔萃的小叔叔身上,连眼角余光都吝于给他。
校门口也有不少磨磨蹭蹭放慢脚步,或者干脆不走了的男女同学,三两成群地立在不远处,悄悄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帅哥。
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揣测,他是在等谁。
直到顾鸿渐和齐桓麟两人,一齐站到谢思邈面前。
齐桓麟发现这人长得好高,明明他和顾鸿渐都发育的不错,个头在同龄人里也算拔尖。
但和这位小叔叔站到一块,就只能到人肩膀的位置。
齐桓麟大喇喇扫视了眼对方身上的衬衫,是A市最好的那所高中的学生制服——A高会在学生校服衬衫的前胸口袋上,缝校徽标志。
全A市的学生家长都希望能把自家孩子往那送,能考进去的人均学霸,top名校高材生预备役。
但眼前这位,显然和那种「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A高氛围格格不入。
他连衣服都不肯好好穿,上面两颗纽扣被解开了,领口就这么散着——虽然齐桓麟自己也没好好穿校服吧,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人家。
反正他怎么看对方懒散的神情,怎么不顺眼。
齐桓麟撇撇嘴,暗自嫌弃:哼,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小心眼,鸡蛋里挑骨头的。
“来得挺快,没让我等太久。”谢思邈笑着抬手,摸摸顾鸿渐脑袋。
后者低低嗯了声,然后不满地说:“不是说不要再摸我脑袋了吗,那么多人看着呢,而且我也不小了。”
谢思邈顶风作案,又揉了两把:“怎么了,不是有句话说,长辈眼里晚辈永远是小孩吗。”
顾鸿渐把他的手拿开,小声埋怨:“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把大人的傲慢学来了。你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关心我,就先尊重我。”
又是那种细微的表情变化,齐桓麟上次看到,还是面对顾夫人时。
除此以外,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没见顾鸿渐对别人这样过。
齐桓麟没来由的感到气闷,他俩关系就这么好?
这时,谢思邈才把注意力投注到旁的事物上,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齐桓麟,问顾鸿渐:“这是?”
顾鸿渐道:“我同桌,齐桓麟,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少年长长“哦——”了声,“齐家的小孩啊。”
顾鸿渐转过脸来,也给齐桓麟介绍:“这是谢思邈,你应该也听说过。”
靠,这就内个臭名昭著的混账啊。
齐桓麟脸一拉了下来,前不久他小弟刚在人手底下吃过亏呢。
谢思邈似乎察觉到他隐晦的敌意,眉头一挑,视线在顾鸿渐和他之间逡巡了圈,心下了然。
然后,他忽然将顾鸿渐揽过去,笑吟吟说:“挺好的,都交到能一起放学的朋友了,我还担心你太孤僻,在学校没人关照呢。”
顾鸿渐对他的举动没有反抗,似乎已经很习惯了,甚至意识不到这里头的亲昵在外人看来,有多令人惊诧。
“我能照顾好自己。”他义正严辞的说。
从母亲去世,到重遇谢思邈前的那几年,他都好好活着。
虽然谢思邈不承认,还说他那时活得太压抑了,这不是释放天性的小朋友该过的日子。
“怎么办,同龄人肯定更有话题,交到朋友的小顾同学马上就要抛弃小叔叔了。”这么说着的谢思邈脸上,表情狡黠如狐狸。
他故意用失落的、温柔的口吻说:“到那时,我可是会寂寞的。”
然后,齐桓麟眼睁睁看着顾鸿渐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变得不知所措。
“所以现在,你要抓紧时间,更多的陪陪我。”谢思邈稍一作力,顾鸿渐几乎是被他半搂着往前带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