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前一刻,盛褚才看清楚那张脸。
他不会认错,这张脸和季张辰如出一辙,从鼻子上的小坑到唇边新生的绒毛,悉数复制粘贴。他心里咯噔一下,分不清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生活里,更不明白季张辰为什么要泼他,一起出去玩的交情,总不至于被吵醒就打起来。
盛褚睁眼,现实里的季张辰摇着他的胳膊喊道:“你醒醒。”
他下意识甩开季张辰的手,眼睛里藏着阴鸷与怀疑:“你想干吗?”
“不是我想干吗。”季张辰十分诧异,但也没当回事,以为盛褚在闹起床气,“玲玲公主喊你去办公室,现在立刻马上,刚刚化学课代表让我喊醒你。”
傅远南从作业堆里挣扎出来,就看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准确来说是盛褚单方面对着季张辰亮出爪子。他听了听这俩人的声响,一时间也没明白盛褚这股子气从哪里来。于是插嘴道:“快点去吧。早点回来上课。”
盛褚眼里的阴鸷突然消失了。他看见盛褚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只字未吐。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教室。
傅远南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季张辰也一脸茫然。季张辰甚至还朝他抱怨了两句:“他大早上发什么疯?”
盛褚绕过了刘玲的办公室,去厕所洗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他刚刚,差点就要一拳捶在季张辰脸上了。
他是真的分不清梦里的季张辰和这个季张辰有什么样的区别,也预测不出下一秒季张辰会不会把他杯子里的水泼在自己脸上。未雨绸缪,他想和季张辰干一架。把敌人打趴下自己才不会受到伤害。
然后,然后坐在他身边的傅远南开了口,盛褚才醒过来,确认这个季张辰不会泼他。
在那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梦里,他并没有同桌,他只能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银杏叶,似乎他是孤立无援的,整个班级里没有人待见他,像一条人人嫌弃的肮脏的癞皮狗,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痂。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个能帮助他实现愿望的系统是不是他做的梦?这个世界,是不是他做的又一场梦?为什么他的母亲和这里的母亲一样体弱多病,一样被父亲抛弃,为什么他们一样住在破旧的房子里,没有钱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地混日子?
为什么?
“你去完办公室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盛褚回头,是傅远南。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盛褚擦了把脸,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嬉皮笑脸,“我来洗把脸,还没去呢。”
傅远南“哦”了一声,杵在门口看他,没别的动作。盛褚反而奇了:“你来厕所排队做早操吗?怎么站着不动?”
傅远南说:“我来看看你。”
他心头预感不好,担心这狗崽子做点什么足以被校规除名的事,带着张卷子四处找人,打算找问题目的借口去办公室给盛褚解围。哪里想得到人在厕所顾影自怜,对着镜子当水仙少年。
瞧瞧,多离谱呢。
“没干坏事。”盛褚轻佻一笑,把脸上的水渍用手抹去,拍拍傅远南的肩,“去办公室听听玲玲公主训话了。”
盛褚校服白衬衫的衣角擦过傅远南,双手插着兜就这么走了。傅远南顿了顿,还是决定去看看这玩意替他打个掩护。他一路跟在盛褚身后不做声,盛褚走出去一段才发现,于是回头道:“你老跟着我干吗呀?”
就算是朋友的关心,跟到这份上也有点过了头,倒像是他家养的小狗了,可惜盛褚最不耐烦养东西。小猫小狗这种东西,别人家养的逗弄两下也就罢了,自己养徒添累赘。
傅远南哂笑一声:“谁跟着你了?难不成你会给我讲化学题?”他掏出兜里的本子抖了抖,“我也找化学老师。”
盛褚吃瘪,只好接着往前走。
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化学组办公室。刘玲在批作业,见盛褚来了,把那张化学试卷抽出来。她望了盛褚好几眼,似乎在努力措辞,措了半天自暴自弃:“……唉,好不容易交作业了,好歹呢,也多做对几条,多选题全错,单选题对了两道——十五分之一,计算题我就不说了,横竖也没写几画——你这还不如不交,省得我改作业。”
她一抬头看见傅远南站在不远处,突然眼前一亮。傅远南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好,这不是傅远南来了吗?他昨天化学卷子就错了一小问计算,你快去课间给我把题目都问懂了,全部校对完再把试卷交上来给我批。”
盛褚抵死不从:“……老师,你看季张辰怎么样?”
刘玲嗤笑一声:“他比你多对一半——那一半估计是因为他比你有更多的做题目技巧,他选择题全选了C。”
C的掉率这么高?
好家伙,学到了。
傅远南先声夺人,很乖巧:“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可能傅远南长得格外像好学生,刘玲对他语气都温和起来:“这样,你要是有空,把他俩一起教了吧。”她揉了揉眉心,“一呢,我最近有很多事忙着做来不及,二呢,我怕我教着教着教猝死了,他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刘玲话还没说完,隔壁的化学老师先乐了:“也不至于这么说这俩小孩吧,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能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夺笋哪,大熊猫的口粮都被你吃完了。
刘玲也跟着乐:“……我能空穴来风造谣他俩吗?”
她把盛褚的试卷往隔壁男化学老师的桌子上一拍,拍得气势如虹:“你瞅瞅,高一入学一个学期了,这破孩子写铜与铁置换反应写的是Cu+Fe=Fu+Ce↓。”
刘玲此言一出,成功逗笑了整个化学组办公室。但凡在办公室的老师,没有一个不笑得特别大声。
盛褚:“……”
他一回头,发现傅远南也在笑——只是没笑出声,绷着嘴角笑得眼睛弯弯。盛褚气得瞪了他两眼,傅远南才忍着笑给他解围:“老师,没关系,我可以教的,至少盛褚还有点基础,应该教起来不是太累。”
刘玲:“这叫有基础吗,这个下降箭头还不如不标,把我心脏动脉给戳穿了,当场心肌梗塞。”
高情商:盛褚还有点基础,应该教起来不是太累。
低情商:下降箭头还不如不标,把我心脏动脉给戳穿了,当场心肌梗塞。
盛褚:“老师……”
刘玲把盛褚掰正:“别喊我,喊他。”
傅远南至此终于绷不住笑,面对着盛褚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正确的铜铁置换反应应该是硫酸铜和铁的置换,应该是Fe+CuSO4=FeSO4+Cu……吧?(这里面是不是还要涉及到二三价铁的转换 我三年没碰高中化学了 有无有懂得朋友介绍一下?)(劝学文实锤)
第10章 借火
抽烟这个问题,盛褚特意想了个法子来解决。他打算趁放学的时候,偷摸去小卖部买两包对付对付。小卖部便宜的烟三五块钱一包,盛褚不娇贵,没钱的时候不讲口感,能抽就行,纯属图一乐。
但盛褚吃不准好学生傅远南的态度,担心傅远南告状,就打算甩掉傅远南。
他对傅远南撒谎说他要去买饮料,让傅远南先回家。傅远南将信将疑地听了,果真先回了家,计划因此得以顺利实施。
傍晚他回到家之后立刻就去洗澡,顺带把衣服也洗了,也就没人能察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烟味。
有了烟盛褚就老想着抽,第二天大课间他烟瘾犯了,打算去天台找个地方偷摸抽烟。
本来天台是封着的,是校方出于安全考虑,防止有学生上去失足滑落或者自杀。不过套住天台铁门的锁链实在太长,身形只要不是太胖,就能钻进去,因此形同虚设,成了m中部分学生的秘密基地。
盛褚又瘦又灵巧,成功钻了进去,打算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抽会烟,烟还没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有人跪在水泥地上。
大冬天的,应该不是排练课本剧。
盛褚皱了皱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转身想走,却又惦记起昨天白天做的梦,脚步定住了。
他没有逞英雄的爱好,也不想当这个出头的人,下去帮忙喊老师上来才是本分。倘若在这里横插一杠子进去,难免惹是生非,甚至引火烧身。
而且他想抽烟。
可他这时候不逞一时意气,又多少有点不讲义气的意思。
就算盛褚平时冷心冷肺的,但偶尔也会有热血上了头的时候,于是盛褚掉头就往人堆里走去。他把烟塞进衣服更深层,免得动起手脚的时候掉出来了可惜,他还指望这几口烟续命呢。
走近了盛褚才发现地上跪的是个男孩,个子不算太高。身边稀稀落落围了三个人,为首的那个站着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拿脚碾灭,然后俯下身子用手背拍了拍男孩的脸:“下次还敢吗?嗯?”
男孩子开始瑟瑟发抖,边摇头边往后躲,膝盖在地面上蹭,试图远离面前凶神恶煞的人。身后的人见男孩想跑,立马飞起一脚,踹得男孩一个趔趄:“问你话呢,躲什么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