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间一时安谧寂静,疏璃在这时候开了口:“慕隐,你真的不知道寻常夫妻之间会做什么吗?”
“……知道一点,不甚清楚。”
疏璃的声音里蕴着笑:“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嗯。”
疏璃偏过头亲在慕隐的唇上,慕隐没有动弹,静静地看着疏璃垂下的浓密眼睫和眼角那点泪痣。
疏璃抬眼时与慕隐眸光相接,他笑了笑,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道:“乖,张开嘴。”
慕隐于是唇齿微启,碰到那一点探进来的甜软。
唇舌交缠发出微微的水声。
两人都没有闭眼,安静地凝视着彼此。片刻后,慕隐收紧了手臂。
……
慕隐的确很快就从苍云山回来,和疏璃一起待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
快到睡觉的点时疏璃卷着被子躺在榻上,朝慕隐招了招手,后者走过来,在榻沿坐下。
疏璃认真道:“我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
“这张榻睡起来对我来说太小了。”
慕隐一愣。
疏璃缩在被子里,眨了一下眼睛,两弯羽睫扑朔,“我觉得我以后可以换个地方睡,你觉得呢?”
慕隐这才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好笑地伸手,指尖点了点疏璃额上那朵流焰,道:“快睡吧。”
疏璃听话地闭眼,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睁开眼。
慕隐果然还坐在一旁没走。
夜明珠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侧,为那双鸦黑浓长的眼睫末梢镀上一点莹莹的光亮,他微微垂着眼看疏璃,长发和袖袍安静垂落,恍惚间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柔软意味。
见疏璃不睡,慕隐轻声问:“怎么了?”
“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嗯?”
疏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状似苦恼,“因为我看了,就总想对你做一些让人害羞的事情。”
慕隐翘了下唇角,一拂长袖,满室珠光皆暗,窗台边雪色与月光照进来的前一刻,他俯身亲在疏璃的额头。
“睡吧。”他低低地道。
……
不知过了多久,慕隐在床上睁开眼。
窗外已经听不见落雪的声音,他静静看了对面熟睡中的疏璃片刻,眼里有夜深无人时不再需要掩饰的温柔,和一点清浅沉静的悲伤。
他和衣起身,动作很轻地下了床,然后走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慕隐一生有两次沿长阶从山脚登至山巅,一次是因为心有所惑,一次是因为心有不决。
第66章 玄色莲(10)
自从几个月前那一群鹤仪宗弟子阴差阳错的闯入,和慕隐为了九曜玄色莲不得已而为之的涉足之后,九曜谷重新陷入百年如一日的寂静中。
上古密林中薄雾蔓延,地面那道狭长裂缝已经消失,唯一的活物便是林中深处黑羽红眼、所示不详的鬼鸟噪鹃。
突兀地,白衣修士提着剑的身影显现在空中、九曜谷的上方。
群鸟振翅飞出密林,冲向深沉如墨、繁星闪烁的夜空,啼声怪谲而嘶哑,给这样的夜晚凭添几分诡怖气息。
大风骤起,慕隐右手紧握剑柄,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九曜缚魔阵?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将斩霜剑横于眼前,剑刃迸出寒光,犹如覆着雪山之巅最凛冽迫人的一抹霜色,也映出他的半张面容,眸色深寒,唇线紧抿,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
——“像这样的上古阵法早已失传,不知道布阵之法,自然也不会知道解阵之法。”
白衣剑修的身影陡然拔高,长剑裹挟霜雪和凛凛杀意,悍然斩向那一袭缀满星的夜幕。
——“不过虽然没有解阵之法,不代表不可以破阵。毕竟在无比的强力面前,一切障碍都如虚设。”
融入了深厚灵力与斩霜剑法最后一式的一剑凌厉而磅礴,飓风同剑气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卷向天际,刹那间爆发出雪白刺目的华光,天幕中回荡着久久不息的巨响,漫天星辰都为之震颤。
——“但估计没有人会这么做。九曜缚魔阵引星辰之力而成,实则融为天道的一部分,自古以来凡欲逆天道者,必受天谴。”
执剑的修士身形一晃,虽看不出半点伤势,面色却瞬间苍白,勉力撑了剑才不至于跪倒。几息过后,他重新挺直背脊,抬起头来。
宝剑有灵,不断在他手中颤鸣出声,如同凄凄哀哀的呜咽。
“斩霜,乖一点。”慕隐眼神沉静,轻轻地道,“这件事,非做不可。”
斩霜剑发出一声满含悲意的长鸣,随后彻底安静下来。
慕隐再一次握紧斩霜剑。
……
【“叮!攻略任务完成。”】
系统提示音在疏璃耳边响起,他几乎是瞬间被惊醒,翻身坐起,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床铺。
空荡荡一片。
心中浮上不好的预感,疏璃问:【“慕隐呢?”】【“九曜谷。”】
【“为什么不叫醒我?”】
亚撒的声音没有夹杂一丝情绪,只是在作事实的陈述:【“你拦不住他。”】【“你——”】
疏璃无暇再说什么,也压根反驳不了什么,只能依靠恢复了大半的灵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九曜谷。
赶到时九曜谷上空的夜幕已经恢复平静,他没能欣赏到传闻中慕隐一剑可斩云河破九霄的身姿,只远远看见一道力竭倒地的人影。
疏璃飞快上前扶起他,那人撑在他的臂间,黑发散乱,脸色惨白,鼻息微弱得几不可闻,不知是为忍痛还是为何,唇上被啮出深浅不一的几处伤口,有鲜血汩汩流出。
“慕隐!你还好——”疏璃拉过慕隐的手,借脉搏查看他的伤势,下一刻却陡然顿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慕隐,几息过后才不可置信地出声,“你的……你的灵力呢?”
没等慕隐回答,他慌忙扑过去探他的胸口和丹田,“你的灵力呢?你的修为呢?去哪里了?啊?去哪里了?”
“没关系……”慕隐握住他慌不择路的手腕,轻轻地道,“灵力和修为没了,还能重新修炼。”
【“是,真的吗?”】
【“他在骗你。”】亚撒顿了顿,【“天谴从来都是不可逆转的。”】“你……你……”疏璃喘息几声,声音哽在喉咙,半晌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伸手想去摸对面人的脸,手指却在离他一寸之隔的地方颤抖,像负上了千斤的重担,连一个简单的触碰也害怕。
一颗眼泪砸下,他用力咬牙。
“别……别哭。”慕隐艰难地抬手碰了碰他的眼角,低声道,“你从此自由了……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伤害你、禁锢你……你该开心,别哭……”
可是疏璃的眼泪依然大颗大颗滑落,脸上神情疼痛而悲怮,哭喘声被努力压抑着,变成胸腔中沉闷剧烈的倒气,连唇瓣都抖得厉害。
他那样近乎崩溃地看着慕隐,仿佛比世间任何一个人还要绝望。
长风穿林而过,林中薄雾渐散,空气沉默而喑哑。远方天际泛起微白,是天将亮的征兆。
疏璃用力闭了闭眼,嘶哑着开口:“你会……后悔的……”
“柳师妹后悔,是因为所爱非人……”尽管面色惨白气息紊乱,但慕隐注视着他的眸光仍旧安静,里面是浅浅的爱意,笑了一下,“你不同……你很好,我很……我很欢喜。”
那次在负雪殿,慕隐质疑疏璃如何能讨他欢喜。而现在,他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身负重伤气若游丝,却说欢喜。
他说很欢喜。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慕隐的手指上,疏璃深深地喘着气,刚要再说什么时忽然手臂一重。
慕隐伏在他的身上阖起眼。
他陷入了昏迷。
疏璃将慕隐带回负雪峰的当天,苍云峰峰主白怀意前来拜访。
世上知道九曜缚魔阵的确存在的一共不会超过二十人,其中能对九曜缚魔阵有所感的又不会超过十人,白怀意便是其中之一。
而慕隐前脚才问过有关此九曜缚魔阵的事情,后脚九曜谷就出了异象,即使没有亲眼所见,白怀意也猜测到了是何人所为,却没有走露任何消息,而是不声不响地上了负雪峰。
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上下、俊雅随和的白袍男子将灵力运转于昏睡着的慕隐身周,良久才收回来。
“白峰主……”疏璃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白怀意摇了摇头,缓步踱出房间,来到殿中。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被镇压在九曜缚魔阵下一千年,自然知道这阵法同星辰之力叠加后产生的威力。”白怀意轻轻一叹,“他也该知道。”
疏璃紧紧抿唇。
起初白怀意在知悉他的魔修身份后愕然片刻便接受了,得知慕隐执意破阵的缘由也没有对疏璃气急败坏或是加以斥责,相反地,他只是露出了然神色,便不再多言。
此刻他负手看向殿外的大雪,眉宇中忧思萦绕,“慕隐从来是凌绝山最令人省心的弟子,我没有想到……”
“……”
“不管你对他是利用也好,是真心也罢,至少在最后这段时日里,好好陪着他。”
“……我会的。”疏璃的语声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