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堰叹了口气,看着柳临溪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一声。
柳临溪到了永寿宫的时候,太后刚要用膳,见他来了,忙着人又加了一副碗筷。
“堰儿怎么没陪着你?”太后问道。
柳临溪一怔,这才想起来,西北的战事太后还不知道呢。
李堰怕她担心,所以没告诉她。
“陛下正批折子呢,顾不上陪臣吃饭,臣只能来找太后了。”柳临溪道。
“堰儿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太后问道:“他若是敢惹你,哀家给你做主。”
柳临溪忙摇头道:“其实今日来找太后,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什么事儿?”太后一边给柳临溪夹菜,一边问道。
柳临溪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今日同陛下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了一些事情,颇为好奇,所以忍不住想来问问太后。”
“你倒是小孩儿心性,好奇心这么重。”太后一脸笑意的道。
“臣实在是好奇,陛下说,先帝做太子时有个莒国的王爷,曾来过京城,和先帝还拜过把子。”柳临溪道:“臣听闻此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太后闻言一怔,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问道:“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听陛下提起,可他知道的也不够详尽,臣实在是好奇,所以只能来问太后了。”柳临溪道。
太后叹了口气,略微失神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往事。
柳临溪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也不出生催促。
“当时先帝还不到二十岁,玩儿心重。那个时候莒国派了使团来京城,随行的有一个是他们的七王爷。那个少年当时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像个大孩子一样,很喜欢先帝。先帝见他孩童心性,天真烂漫,便也与他十分亲近。”太后淡淡的道。
两人说是拜把子,其实也就是喝了杯酒而已。但那七王爷却很是在意这位结义兄长,在京城逗留了许久,莒国派人催了好几次,他都不舍得走。
“那莒国和咱们交好的契机是什么呢?”柳临溪道。
毕竟莒国在西北,说起来算是地处西域,和大宴的京城离得很远。
“咱们大宴自从太/祖建国以来,便一直很鼓励行商,当时咱们大宴的丝绸和茶叶被商队传过去之后,他们非常喜欢,还派人送过不少西域的东西过来。”太后道。
柳临溪问道:“哦,宫里还有西域的玩意儿?”
“你等一下。”太后说罢吩咐了宫人,没一会儿便有宫人取了一个木盒过来,太后打开那个木盒,便见里头有一块成色极好的血玉,太后道:“这血玉中原是没有的,成色这么好的,西域也不多见。”
柳临溪拿着木盒看了看里头的血玉,心道这玩意可值不少钱,莒国人倒是挺舍得。
没一会儿宫人又拿了个木盒过来,打开以后里头是一把金镶玉的短刀。
“这是莒国的七王爷和先帝结拜之时,送给先帝的信物。”太后道。
柳临溪拿出那刀看了看,问道:“后来呢?后来那七王爷和陛下,可有来往?”
太后面色一黯,开口道:“后来,那七王爷一直逗留在京城不愿回去,日子久了先帝便觉出了异样,这才知道,那七王爷原来对他一直都不是兄弟的情分。”
柳临溪一怔,想起那血玉和金镶玉的短刀,顿时明白了过来。
西域许多地方,赠刀乃是定情的意思……
“当时先帝已经与我私定终身,所以拒绝了那个少年。少年情窦初开,对先帝满心恋慕,受不了打击……所以……”太后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伤心事。
柳临溪有些后悔今日的莽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但想来,那个七王爷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少不得得闹上一闹。
“西域有个地方叫枯骨庄,擅制毒,制出的毒药天下无双。莒国的人行事恣意,只觉得这毒药难得,将其视为珍宝,便进贡了两副枯骨庄的毒。当时作为太子的先帝,和他的皇兄一人得了一副……”太后说罢看向柳临溪。
莒国的人行事确实恣意,若是依着中原的规矩,赠人毒药这可是大忌。但大宴民风倒也不迂腐,知道莒国人没有恶意,乃是存着赠送珍宝的心思赠的毒药,所以也没计较。当时的皇帝甚至还将两副毒药赏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可见也是个恣意的人。
“枯骨庄?”柳临溪问道。
“是。”太后道:“当时哀家觉得这名字特别,这才记住了。”
柳临溪心头不禁一滞,骤然想起了什么。
他身上所中之毒便是老王爷下的,据褚云枫所说,也是极其难解。
难道他中的便是这枯骨庄的毒?
“后来呢?”柳临溪问道。
“七王爷被先帝拒绝后,心中苦闷不已。他心知先帝所爱之人是哀家,一怒之下,偷了先帝那副毒药,给哀家下了毒,并亲手毁了解药。”太后道。
柳临溪:……
这七王爷,竟然是个疯批?
“枯骨庄的毒每一副都有专门的解药,而且都不一样。服了毒之后几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才能解毒,解药一毁,中毒之人便只有几个时辰可活。先帝得知哀家中毒,又得知那解药已经被七王爷毁了,悲愤交加,当即就要殉情。”太后道:“七王爷舍不得先帝死,便告知了先帝除了解药之外,其实还有一种解毒的法子。”
这解毒的法子,柳临溪已经猜到了。
他也依稀记得,太后说过在李堰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
想来,那个孩子最后没能留住。
柳临溪万万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能扯到自己的身上。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若当年太后没有被七王爷下了毒,若先帝没有要殉情,七王爷也不会告诉先帝解毒的法子。
那当日柳临溪毒发之时,大概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起来,太后曾经失掉的那个孩子,也算是救了柳临溪一命。
“当时为太后解毒的太医,可是姓褚?”柳临溪问道。
“你怎么知道?”太后问道。
柳临溪苦笑道:“陛下去岁接了褚云枫进宫,难道不是得了太后的指点吗?”
太后闻言眼圈一红,便知道柳临溪已经知道了中毒一事。
“哀家当真想不到,过了二十年,另外一副毒药竟然被王爷用在了你的身上。”太后说着便落下泪来,哽咽道:“溪儿,你不要怪堰儿,他是太爱重你了……”
柳临溪道:“太后莫要难过,臣并不怪陛下。”
太后掩面抽泣了片刻,想到自己曾经对先帝的怨,直觉心如刀割。
“你当真不会怪他?”太后问道。
“臣对陛下只有心疼。”柳临溪道:“这也是他的孩儿啊……若是换了臣,臣定然也舍不得他死。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怎及得上眼前人……臣虽疼惜肚子里这孩子,却也决计不会责怪陛下。”
柳临溪伸手摸了摸小腹,眼圈也有些发红。
太后伸手按在柳临溪手臂上,开口道:“你今日来问我此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临溪点了点头道:“太后,此事事关大宴的安危,臣不愿隐瞒,但陛下的苦心,您也该知道。”太后点了点头,又忍不出落下泪来。
“今日之事,臣全当没有问过,请太后在陛下面前也不要提起。”柳临溪道。
“为何?”太后开口道:“你想要做什么?”
柳临溪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金刀,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然开口道:“这柄金刀,请太后借给臣一用。”
“溪儿。”太后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看着柳临溪,便见他神色坚定,似乎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
柳临溪深吸了口气道:“若臣没猜错,此后莒国与大宴一直未曾来往,便是因为此事吧?”
“是。”太后道:“莒国的国君后来得知了此事,十分愧疚,差了使者来过几回,先帝登基时,他们也送了厚礼,但都被先帝退回去了。”
“他们心存愧疚,倒也一直信守承诺,没有与大宴为敌。”柳临溪道。
“你告诉母后,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后问道。
柳临溪拿过那柄金刀,起身朝太后行了个礼,开口道:“这柄金刀臣先借走……若是还不回来,请太后定要告诉陛下,可莫要学着先帝去殉情,若是那样,臣做了鬼便再也不见他。”
“溪儿……”太后拉着柳临溪,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目光中满是痛惜:“不行,你若有个好歹,陛下也会死的。”
“臣并非是为了求死,臣是要求活。”柳临溪道:“求自己活,求这腹中的孩儿活,求陛下和大宴的子民都能活。”
“可你不该自己去涉险。”太后道。
“此事旁人做不了,只有臣能做。”柳临溪道:“请恕臣今日唐突了,太后保重。”
柳临溪说罢朝着太后郑重地拜了一拜,而后拿着那柄金刀转身离开了永寿宫。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抑制不住,扶着桌沿痛哭失声。
第66章
柳临溪回到寝宫的时候, 李堰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