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柳临溪多么无敌,论领导力和战术,他比主帅终归是差了许多。
但两队对垒,大部分时候拼的就是个气势,柳临溪胜就胜在这些年打出来的气势。
尤其冷兵器时代,输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怂的。
而如今,西北军多半会比大周军要怂上一截了……
柳临溪和李堰回到寝宫之后,见十方正窝在矮榻上打盹。
苏恒守在一旁,见两人进来忙起身行礼。
“说今儿是十五上元节,得跟你们二位说了晚安才能去睡,等着等着就把自己等睡了。”苏恒小声道。他说罢打算将十方叫醒,柳临溪却拜了拜手示意不必了。
李堰将人抱起来放到内殿的榻上,十方睁了睁眼,看到是他,不由咧嘴一笑。
“困了便睡吧,不用起来了。”李堰道。
“把衣服脱了,仔细着凉。”柳临溪上前帮十方把棉衣脱了。
十方钻进被子里,冲柳临溪笑了笑道:“娘亲不高兴了?”
“啊?”柳临溪一愣才反应过来十方说的是李堰,忙道:“他太累了,没有不高兴。”
十方又问:“我刚做梦了。”
“你梦到了什么?”柳临溪问道。
“梦到娘亲生了个小宝宝。”十方捂着嘴偷笑道。
柳临溪闻言不由失笑,“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十方道:“跟爹爹一样的小宝宝。”
柳临溪捏了捏十方的笑脸,原本的焦虑和不安瞬间减轻了不少。他脱了衣服,十方便掀开被子给他让了地方,待柳临溪进去之后,他还捉着柳临溪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暖了暖。
“我手凉,仔细冰着你。”柳临溪道。
“那一会儿你放在娘亲的肚子上暖一暖。”十方道。
李堰换了寝衣过来躺下,柳临溪果然伸手放在他肚子上,李堰被他手上 凉意冰了一下,随即握住柳临溪的双手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十方,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柳临溪道。
“嘿嘿……”十方笑了笑,躲在柳临溪身后的被窝里,有些不大好意思。
柳临溪便替他说道:“十方说梦到你生了个小宝宝,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李堰闻言面色一变,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柳临溪立刻觉察到了,问道:“你不高兴了?”
“没有。”李堰道。
“还在担心西北的事情?”柳临溪道。
李堰凑上前将柳临溪搂在怀里,伸手遮住小十方的眼睛,然后低头亲了亲柳临溪。柳临溪能感觉到,李堰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好,但他一想,李堰到底是一国之君,骤然面对这么大的变故,情绪低落一些焦虑一些,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吧。
“朕今日有些慌了。”李堰道。
“有那么一刻我也慌了。”柳临溪道:“不怕,有我在呢。”
小十方抱着李堰的手腕道:“娘亲不怕,我也在呢。”
李堰伸手揉了揉十方的小脑袋,将人揽过来一并搂住。
今日他确实有些慌了。
尤其在柳临溪提出要去西北的时候……
他从前总理所当然的觉得,柳临溪既然在自己身边,便是属于自己的了。可上次疫症爆发的时候,隔着一道宫门,他第一次体会到,柳临溪有时候离他竟然那么的遥远。
这个人看似柔软妥帖,处处不争不抢,好像想见到他的时候,随时转头就能看到。想亲亲想抱抱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也从不拒绝,甚至每每都热情配合。
但越是如此,李堰便觉得惶恐。
今日在柳临溪毫不犹豫说出要去西北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人离他好远。
哪怕此刻柳临溪就在他怀里,李堰也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仿佛只要他手略微一松开,就会随时失去这个人一般。
今日董归问他们,若是在自己的家国和爱人面前选一个,该如何选?
李堰当时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意识到自己至少不能选让柳临溪嗤之以鼻的那个答案。可他能感觉到,柳临溪压根都没有犹豫,因为对方心里从来都没有第二个答案。
这让李堰觉得十分沮丧。
作为君王,他有一个如此忠君为国的柳将军。
可他私心里想要的却是对他满怀眷恋的柳临溪。
“朕是不是太自私了?”李堰低声道。
“为什么这么说?”柳临溪问道。
“今日你说要去西北,朕好害怕。”李堰道。
“我知道。”柳临溪道:“但我也知道,西北于大宴而言有多重要,守住了那里,便等于守住了大宴,也就是守住了你。”
李堰这会儿全然不想将自己当成一个君王。
可柳临溪却一直恪守着自己是疾风将军的信条……
“明日陪朕去一趟佛堂,朕有些事情想告诉你。”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一怔,隐约有些不安,一时之间却又猜不出李堰的心思。
第61章
一天之内出了这么多事情, 柳临溪原以为今晚会失眠。
没想到他脑袋一沾枕头,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虽然入睡很快,但柳临溪却睡得并不踏实……
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 便梦到了许久前困扰了他很久的那个噩梦。梦里头依旧是那条熟悉的湍河,依旧是伏击, 依旧是寡不敌众, 依旧是以一人的惨死而告终。可梦里那个人却不再是柳临溪,而变成了于行之!
柳临溪夜半惊醒, 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李堰不知道是觉察到他的不安也醒了, 还是一直没睡。
柳临溪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只觉得一颗心脏砰砰乱跳, 梦里的画面直到他醒了都还清晰无比。
“我梦到于行之在回去的途中被人袭击了。”柳临溪道。
“于将军明日一早才会出发,你是太担心他了,所以才会做噩梦。”李堰安慰道。
柳临溪点了点头, 重新躺下。
李堰将他揽在怀里,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明日让褚云枫开一些安神的药, 朝中的事情朕自会操心,还有那么多朝臣, 你不必太过费心。”李堰道:“上次在清音寺失了那么多的血, 朕一直都担心你身子养不好, 往后得好好补补才是。”
柳临溪失笑道:“臣没那么经不起磋磨, 你看十方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也活蹦乱跳的么?我再不济, 也不能比一个小孩子还弱不禁风吧?”
“再嘴硬, 朕回头亲自喂你。”李堰揽着他的手臂一紧,半带警告的道。
“好好好,都依你。”柳临溪道。
李堰这才满意, 伸手在柳临溪后背轻轻拍着,想把他再哄睡。
柳临溪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但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对……”柳临溪道。
“什么不对?”李堰问道。
柳临溪道:“此前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清楚。如果周回对董归的情义果真那么深,为什么不独自承担这一切,他明明可以不拉着董归一起执行这个计划。以他在大宴生活了十几年的经历来说,他的能力和心思缜密程度,绝对比我们想象中都要更深。”
这放在谍战剧中,就是一个成功潜伏了多年的老特务啊,老特务的业务能力下个蛊还能做不到?哪里需要什么帮手……可他却偏偏要拉着董归共沉沦。
乍一听,似乎俩人多么情深义重。
过后一推敲,便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或许是董归觉察到了,他瞒不住呢?”李堰道。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也说不通。”柳临溪道:“换成是你的话,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很可能会让我陷入死地,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李堰目光一敛,开口道:“若我是周回,我会带着你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若是我……我会选择一个最安全,最稳妥,对我们的未来最有保障的法子。”柳临溪道:“我既不想伤害那些无辜的敌国百姓,也不想让我的爱人一辈子跟着我东躲西藏,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毕竟一天是特务,终身是特务,想要逃走,那得天天惦记着母国的追杀。
李堰看着他,问道:“你会怎么做?”
“既然董归可以为了周回背叛自己的家国和同胞,若他当真爱董归也那么深,为什么不背叛大周,以投诚的方式效力大宴呢?”柳临溪道:“这样一来,周回虽然也背叛了自己的家国,可并没有实质性的行动,至少不会连累无辜百姓。”
此前,大宴与大周已经接近休战的状态了,所以周回无论怎么做,对大周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顶多是没帮着自己的母国害死敌国的百姓罢了。可若是依着原来的计划,董归不仅会落得这个下场,还害死了那么多人,阴德都损没了。
这笔账,无论怎么算,朝大宴投诚都是最划算的。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不仅自己死了,也让董归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因为……他不爱董归?”李堰问道。
“我觉得不是不爱……只是不够爱。”柳临溪道:“相比董归来说,周回对大周的忠诚在他的信念里才是最重要的。”
李堰问道:“所以……周回最后服毒死在你面前,并非为了挽救董归,而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