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对柳临溪心存不满的朝臣便也少了。
谁不喜欢有本事的人呢。
朝臣们依着惯例朝李堰行礼,柳临溪心有旁骛,竟然戳在那儿没动,朝臣们见状都面露惊讶。李堰忍不住瞥了柳临溪一眼,见他今日穿着一身禁军的制服,利索地束了发,腰中挂着长刀,站在那里简直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众人见李堰看着柳临溪面露笑意,都不禁暗自摇头。
看来陛下宠信柳将军这事,当真是天下无两……
“开始吧。”李堰收敛了心神,开口道。
有朝臣刚要上前启奏,苏恒突然开口道:“陛下,湍河营士兵程远求见。”
众人闻言一惊,便见李堰开口道:“让他进殿。”
苏恒闻言朝殿外朗声道:“宣湍河营程远进殿。”
片刻后,穿着一身湍河营军服的程远踏进殿中。只见程远上前朝李堰行了个礼,然后双手捧着一份折子道:“卑职湍河营士兵程远,奉湍河营主帅肖英之命,奏户部本季予湍河营粮饷不足一事。”
程远此话一出,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户部的几个官员面色都很难看,尤其张侍郎,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搞的十分慌张。
“程远,你说户部本季予湍河营的粮饷不足?”李堰随手翻了一下那本折子,开口问道。
“是。”程远道。
李堰开口道:“尤尚书,你怎么说?”
“回陛下,湍河营的粮饷数额臣是亲自过目了的,出库之时也是臣盖了印的。”尤尚书道:“但粮饷数额不小,若是运送往来之时略有些出入,也不是没有可能。”
“多少出入是合理的?”李堰问道:“这折子上说,缺了三成。”
他此言一出,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尤尚书道:“回陛下,少了三成这样的疏漏,是不可能发生的 。”
“你的意思是,肖英诬陷户部?”李堰道。
“粮饷送到的时候,运送方和接收方都该有接收凭据,且是一式两份盖了印的,户部应该留了底。”尤尚书道:“是不是诬陷,一查便知。”
“肖英把他们接收的凭据带过来了,你看这上头户部的印是不是真的?”李堰说罢抬手一扔,将其扔在了地上,尤尚书上前打开一看,面色大变。
他身为户部尚书,自然能分得清户部印信的真假。
这印信肯定是真的无疑。
按照常理来说,若是湍河营伪造文书,也只可能伪造内容,不可能有户部的印信。户部的人自然也不会傻到,给一份不属实的文书盖印。既然这印信是真……这上头的内容又是怎么回事?和户部存档的出库数据完全不符合。
“张侍郎,运送粮饷是你亲自负责的,这接收凭据是怎么回事?”尤尚书问道。
“臣……臣这便找人去库里查看……”张侍郎有些慌张的开口道。
李堰道:“不必了,苏恒,传户部司库文书杨勤进殿。”
“传户部司库文书杨勤进殿。”苏恒朝殿外朗声道。
片刻后,便见杨勤抱着几本账册进来了。
杨勤朝李堰行了个礼,将账册递给了苏恒。
“陛下,这几本账册分别是仓储司出库运往湍河营、徐州营以及各其他军营的粮饷记录。另外还有接收时对方的确认公函。”杨勤道。
李堰伸手翻了翻那几本账册,以及后面的一张张公函。
张侍郎立在殿中,额头不住冒冷汗。
“出库粮饷和确认公函都对的上啊。”李堰道。
尤尚书闻言松了口气。
便闻李堰又道:“可这湍河营公函上的印信与程远这份公函的印信为何不同呢?”
李堰说罢将两份公函递给苏恒,道:“让程远看看,哪个是真的?”
苏恒递给程远,程远看了一眼,开口道:“回陛下,户部所存公函的印信并非湍河营印信,乃是伪造的。”
户部文书上的湍河营印信是伪造的,那自然不会是湍河营所为,只有可能是户部所为。
尤尚书闻言大惊,想起此前李堰曾召见过他,旁敲侧击的问过一些话,如今想来此前的问话多半都是试探了。好在自己问心无愧,否则今日之祸,自己定难逃一劫。
即便他从不知情,眼下这局势,他也很难全身而退,毕竟户部是他在执掌。
“克扣粮饷,伪造印信?”李堰气极反笑道:“尤尚书?户部的本事可真够大的,是不是连朕的印玺你们也有私刻的?”
“求陛下明察。”尤尚书跪地磕头道:“私刻印信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臣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万万不敢。”
“你是不敢,不代表你手里的人不敢。”李堰道。
他此言一出,张侍郎瞬间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臣……微臣岂敢……陛下,这肯定是弄错了,运送粮饷之人,许是中间出了岔子。”
李堰道:“苏恒,将徐州营送过来的账册拿给尤尚书看一看。”
苏恒闻言拿了徐州营的账册递给尤尚书,尤尚书翻开一看,面色大变。
“这……”尤尚书越往后翻面色越难看,而后突然呕了一口血出来。
众人大惊,忙上前搀扶,尤尚书却还挣扎着站在那里,愤怒难当地看着张侍郎。
他万万想不到,一个户部侍郎竟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情,可他却一无所知。若非今日事发,再过些时日,恐怕户部也要被他掏空了!
若是只有湍河营一事,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再加上徐州营的账册,铁证如山。
朝臣们一时都陷在震惊中,有些没缓过来。
就连张侍郎都傻了,万万想不到事情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随后,陆俞铮匆匆进殿,带来了新的证据。他趁着早朝之时,带人去将户部张侍郎以及户部与他有牵连之人的家中都查抄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臣在户部属官胡常胜家中的密室中,搜到了这些私刻的印信,其中不仅有湍河营、徐州营还有……西北军的印信。”陆俞铮道。
朝臣们闻言都吓傻了,连西北军的印信都敢私刻,户部的属官这胆子可是够大的,这回恐怕杀一百回头也不冤枉了。
户部在场的官员,如今不管是与此事有关还是无关,都面色苍白。要知道衙门里有人做了这么大的手脚,竟然无人察觉,哪怕是未曾参与也躲不过失职之罪,所以户部如今人人自危。
“除此之外,在张侍郎及户部多位属官家中,查抄出金银财宝无数,臣留了一队人正在点数,估计一时之间尚数不清。”陆俞铮道:“尤尚书家中并未发现超出其俸禄范围的财物。”
李堰点了点头,面色十分难看。
“臣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是臣失职,臣无颜面君,求陛下降罪。”尤尚书跪地磕头道。
户部众人跪了一地,张侍郎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连辩解都不会了。
“岂止是你失职,在场的每一位朝臣,包括朕在内,与此事都脱不了干系。”李堰道:“军中儿郎护卫国土,抛头颅洒热血,我等竟连他们的粮饷都看顾不周,生生让人拿去做了私产,诸位谁还敢说自己有颜面?”
众臣闻言纷纷跪地请罪。
李堰看着他们,也不叫他们起身,倒是自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来人。”李堰道:“除了张侍郎的官服,即刻拖出宫门斩首。”
柳临溪闻言上前摘了张侍郎的帽子,张侍郎想抱住他的腿求饶,被柳临溪一脚踹在地上,随后几个禁军当朝脱了他的官服,把人拖了出去。柳临溪原本想去亲手砍了他的脑袋,但念着自己如今怀孕了,想给孩子积德,所以便忍住了。
“户部其他人等,与张侍郎有牵连的暂时收押待刑部审理。”李堰道:“尤尚书治下不严,本该重则,但朕予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户部的烂摊子,尽快收拾好,三日内各营被克扣的粮饷,一粒不落的补齐。”
“罪臣领旨。”尤尚书颤颤巍巍的道。
李堰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开口道:“为了防止以后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六部这几日合拟一个章程出来,内容便是六部各司该如何相互监察制约。半月之期,若是拟不好,各司一起领罚。”
众人闻言忙磕头领命。
早朝后众臣唉声叹气,一方面惊讶户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方面对于六部合拟章程一事颇为棘手。毕竟此前六部各司其职,很少互相干涉,这也是导致户部出事的根源所在。
如今李堰让他们拟出个相互监察的办法,可见是想打破原来的状态。
这样一来,六部相互顾忌着彼此的监督,做事的时候总会更谨慎一些。
下了朝,李堰又留了一帮朝臣议政。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续要做的事情非常繁杂。
户部如何一批人落马,定然有许多事情缺人手,所以李堰还要安排其他部司抽调人手协助尤尚书。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将西北军的粮饷安排好,否则若西北真的有异变,后续只会出更多乱子。
还有就是西北究竟会不会再次开战的事情,李堰也要提前给他信任的朝臣先打个招呼,免得真到了那一日大家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