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临溪笑道:“说不定到那个时候,陛下看臣也看得烦了。”
“不会的。”李堰开口道:“母后常说朕跟先帝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先帝对母后一生忠贞,即便子嗣单薄也未曾再娶,连侧室都没有。我们李家的男人皆是如此,看上了谁,认准了便不改了。”
柳临溪一怔,心里某个地方突然疼了一下。
李堰这话若是为了哄他高兴,他倒是能释然地听了去,可李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毫无杂念,反倒带着一股子决绝的劲头,柳临溪突然就有些怕了。
这几日,柳临溪大概也猜到了自己的状况。
日日喝药,偶尔咳血,身体越来越虚弱……
这不像染了风寒,倒像是……时日无多。
若非如此,李堰为何非要选在今日拜这个堂呢?
今日这堂一拜,他柳临溪算是有了着落,真要一命呜呼到了下头也不再是孤家寡人。可李堰呢,还未满十九岁,便成了个丧偶的皇帝。
柳临溪看着李堰英俊的脸,心道,我怎会舍得这么对你?
第35章
柳临溪在京城待了这几个月, 既不上战场,也不去训练场,身上的肌肉线条已经淡了许多, 如今倒是显出了几分纤弱, 不似先前那般结实了。
李堰拿布巾帮他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净, 手不小心碰到了某处敏感部位,柳临溪微微有了点反应,却也并不尴尬, 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堰。
“柳将军这么看着朕做什么?”李堰表情只微微一怔,便拿过里衣帮柳临溪穿上,丝毫没有别的动作和举动。
待帮柳临溪穿好了里衣,李堰才顾上自己。柳临溪趁他转身的时候, 伸手环住他的腰,帮他系好里衣的衣带, 顺势抱着李堰的腰没有松手。
李堰侧头看着他问道:“该换喜服了,外头还有人等着呢。”
柳临溪在他额上蹭了蹭,开口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啊?”李堰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临溪又问道:“是得了什么病,还是中毒?”
李堰目光不由一闪,顿时僵住了。
柳临溪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又道:“臣又不是三岁小孩,亦不是耄耋老人, 自己的身体如何,总不会半点都没有觉察。陛下若真是在意臣, 便告诉臣实话吧, 总得让臣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李堰眼圈一红,回身抱着柳临溪,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柳临溪见状心里便猜出了大概, 倒不是他多聪明,实在是李堰从头到尾都没能掩饰住眼里的那份凄怆。李堰少年人初次动情,恨不得将心都剜了送人,怎么可能在恋人生命垂危之际尚可谈笑自如?
莫说是他,就算换了柳临溪也照样做不到。
“不是病,是毒吧?”柳临溪问道。
李堰点了点头,开口道:“很慢的毒,以至于过了几个月太医都没能发觉。都怪朕,起初你身子不大好的时候,朕便该想得到,你堂堂一个疾风将军,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何等英武,怎可能到了京城之后身子便这么弱……”
“还有多久?”柳临溪问道。
“太医说……两个月。”李堰到底没敢将那半月之期说出来,眼看着半月过去了好几日,连十日都不到了。但他心想自己是真龙天子,有他在旁庇佑,柳临溪运气再差也不可能只有最短的半月之期吧。
柳临溪放开李堰,走到一旁的榻边坐下,拧眉陷入了沉思。也不知为何,得知自己中毒已深时日无多的时候,他竟觉得很坦然,仿佛这一切并不突兀,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一般。
他此前便想过一个问题,原书中原主是在回程途中在湍河被人伏击杀死的。那在这之前应该都活的好好的才对,可他自己是如何穿到原主的身体里的呢?总得有一个契机,他才能取代原主活下去吧?
如今想来,或许就是中毒这个契机了。
原主服下了无解的毒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死了”。
大概上天想给他一个机会,所以柳临溪在原主彻底死去之前,穿到了他的身体中,这也是为什么柳临溪开始那段日子,记忆一直断断续续,大概就是那毒在作祟。可惜柳临溪虽然代替原主躲过了湍河刺杀,身体中早已中下的毒,却留了下来。
如果自己注定必死无疑,那重活这一世的意义何在呢?
难道就是为了遇到李堰,和李堰谈个恋爱?
柳临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既然重新获得了生的机会,那么他的生路便不应该是被堵死的。
一定有一线生机在某个地方……
他必须找到这一线生机。
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让李堰年纪轻轻就做一个丧偶的皇帝!
“陛下,将军。”苏恒隔着屏风道:“该更衣了,吉时快到了。”
李堰伸手握住柳临溪的手道:“朕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解毒的法子。”
“臣知道。”柳临溪反手握住李堰的手道:“臣相信自己不会死,相信陛下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所以今日臣不想穿这喜服,也不想同陛下成亲。”
“柳将军……”李堰急道。
“既然臣不会死,待这毒解了,陛下可愿意再与臣行大婚之礼?”柳临溪问道。
柳临溪看向李堰的目光坦然无惧,丝毫没有心灰意冷,李堰怔怔地看着他,却迟迟没有点头。
柳临溪知道,李堰心里很怕,即便他嘴上说着会找到解药,可他还是忍不住害怕,怕万一他倾尽了全力也挽回不了,怕留不住柳临溪的命,怕错失了今日的机会,便永远无法与柳临溪拜堂。
“陛下,难道你不想赌一把吗?”柳临溪道。
在所谓的“两个月”和一生之间,赌一把,这个诱惑对于李堰来说太大了。尤其对李堰来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两个月,有的只是所剩无几的日子,没有相守,没有陪伴,没有大婚,没有肌肤相亲,没有儿女成群……有的只是柳临溪离开后他看不到尽头的灰暗和孤独。
他想赌,赌他们之间没有的东西,赌他连奢望都不敢的东西。
“陛下,柳将军?”苏恒又在屏风之外催促道。
李堰看着柳临溪,目光中的犹疑和恐惧终于渐渐散去,他开口道:“朕赌,咱们若是赢了,明年今日,朕与你行大婚之礼,若是输了,朕便终身……”
“不会输的。”柳临溪打断他道。
李堰朝柳临溪一笑,开口道:“对,咱们不会输。”
苏恒在外头等了半晌,却见两人出来的时候并未穿喜服。
李堰朝苏恒道:“苏恒,将这两件喜服收起来,下次再穿。”
“呃……是。”苏恒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让人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喜服。
柳父柳母与柳向晚已经被接进了宫中,太后也已经过来候着了,没想到几人空等一场,这拜堂是没拜成,最后众人一道吃了一顿家宴。
李堰虽寻了个由头朝几位老人解释了一遍,但众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到底是不乐意。尤其是柳父,本来就觉得这简礼是胡闹,如今取消了,他反倒更不乐意了,还没到宫门口就朝柳母抱怨,说李堰这儿婿实在是不靠谱,没成亲也好,将来若是散了,说不定柳临溪还能再娶个人进门踏踏实实过日子呢。
柳母一边安慰柳父,一边还在担心柳临溪的身体。这孩子自从上次咳了血,她这个当娘的便总心慌,但李堰说了没事,她也不敢过多追问,只能暗自祈祷,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能治好柳临溪。
一路上只有柳向晚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事情。
柳父柳母这边不高兴,太后自然也不大高兴,责备李堰不该胡闹,折腾了这么半天,倒是让本来就虚弱的柳临溪越发没精神了。李堰好话歹话都听着,也不敢反驳,只能送走了太后再去找柳临溪安慰自己。
柳临溪趁着李堰挨骂的时候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倚在床头,面色恢复了不少。
李堰粘着他腻歪了一阵子,想起解药的事情心情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前几日,朕怕你疑心,一直不曾问过你。”李堰朝柳临溪道:“太医说,你这毒是入宫前后中下的,你那段时日可曾吃喝过什么可疑之人给的东西?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咱们便可找到解药。”
柳临溪想了想,毫无头绪。
但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下毒之人他或许不知道是谁,可他却知道有人要杀他。此前他在原主记忆中见到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据程远所说是李堰的暗卫,若此人不是李堰指使,那他背后之人便是真正要杀死自己的凶手。
事到如今,柳临溪既然已经决心信任李堰,便也没有继续隐瞒此事的必要了。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人?”李堰一脸期待地问道。
“臣确实想到了一个人……”柳临溪道:“此人是否朝臣下毒,臣倒是不知道,但臣曾多次梦见,此人要杀臣。”
“梦见?”李堰闻言一怔。
“是。”柳临溪道:“臣曾多次梦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要杀臣。”
“刀疤?”李堰一惊,忙问道:“这刀疤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