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医书的内容大都涉及用毒或巫蛊之事,是李堰在先帝的书房找来的。先帝生前博览群书,尤其对这些杂书颇为喜爱,收藏了不少。李堰从前觉得这些书毫无用处,如今病急乱投医,便让人都搬了过来,想着万一能从中找到什么头绪, 说不定柳临溪的毒就能解了。
“陛下,您既然已经着人往各州府都发了文书, 想来咱们大宴各种擅长解毒之术的先生闻讯赶来, 柳将军的毒一定能解开的。”苏恒道:“倒是您,这没日没夜的,别把身子熬坏了才是。”
“最短半月之期……如今已经过了四日了。”李堰叹了口气道:“你明日安排一下, 让柳家的人进宫一趟,就说柳将军寂寞,想同家人团圆。不,就说朕专程赐宴,让他们全家来赴宴。”
苏恒忙应是,第二天一早便着人去安排了。
李堰下了朝之后,柳父柳母和柳向晚都已经进了宫。柳临溪今日气色看着还凑活,李堰回来的时候他正立在书案前看柳向晚写字呢。
“写的什么啊?柳将军看的这么入神。”李堰一进门便朝柳临溪道。
“向晚在写臣的名字。”柳临溪道。
众人见到李堰忙行礼,李堰对他们颇为客气,还特意将那日的误会又解释了一遍。柳母那日过后一直担心柳临溪的身体,今日见了面又听李堰说没有大碍,这才安心了些。
柳向晚如今倒是本分,见了李堰多余的眼神一个也没有,倒是一直偷偷观察柳临溪。席间柳临溪掩着嘴咳嗽了几次,柳向晚紧张地盯着,见对方并未再咳血这才放心。
“朕今日叫二老过来,一是同柳将军团聚,上次朕去柳府提亲闹了误会,连饭都没能好好吃一顿,朕也很过意不去。二是,礼部的人算过了大婚的吉日,说三日后便是吉日,若是错过了恐怕还得等上大半年。”
“三日后?这如何来得及?”柳夫人问道。
“是,朕也觉得太过仓促了。”李堰道:“朕与柳将军大婚,乃是大宴的国事,理应风风光光的。可吉日等不得,所以朕思前想后,觉得不如先请礼部的人做个简礼,让朕同柳将军先拜堂。至于大婚之礼,便慢慢筹备,等之后再到了吉日补上便是。”
柳夫人闻言看了看柳老爷,柳老爷沉着脸也不说话。柳临溪此前也不知道李堰的打算,此刻也有些茫然地看着李堰,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二老若是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李堰道:“既是简礼,朕也不打算惊动旁人,当日二老与柳二公子来宫里吃个家宴,朕同柳将军当着三位和太后的面拜个堂,这事儿也就算是成了。”
柳老爷和柳夫人席间自是不敢反驳,可柳老爷始终黑着个脸,任谁也能看出来他是不乐意的。柳老爷为人迂腐古板,对柳临溪这个儿子多少也是有些在意的,在他看来柳临溪跟了一个男人不能娶妻生子,本就是委屈了,如今连个婚礼都藏着掖着,简直欺负人。
可他能怎么办呢?
跟皇帝硬来,他到底是没那个胆识。
“老爷,你说句话啊。”柳夫人从宫里出来之后,朝柳老爷道:“溪儿成婚可是大事,你这个当爹的一句话都不说,陛下面色都不大好看了,一直皱着眉头。”
“我能说什么?”柳老爷道:“口口声声说将来补上,如今都这般敷衍,哪儿还有将来。”
柳夫人原本也有些心疼柳临溪,如今听柳老爷这么一说,眼圈也有些红了。
他们这个儿子,跟了李堰,可真是委屈惯了。
将来万一李堰喜新厌旧,别说是补上婚礼,说不定连个位份都不会给他。
老两口顾着委屈愤懑,只有柳向晚一只低着头不做声。
事到如今,他对李堰和柳临溪的关系多少也有了点自己的判断。
此前他确实质疑过李堰的用心,甚至觉得他不值得柳临溪托付,可此前李堰让柳临溪任禁军副统领的时候,他着实惊讶了一番。要知道禁军可是掌握着皇城命脉的,李堰让柳临溪做副统领,便等于把自己一半的身家性命交到了柳临溪的手上。
李堰做到这个份上,对柳临溪的心意可见一斑。
柳向晚心道,若此前当真是自己误会了李堰,那今日这又是哪一出呢?
提亲都提了,难道差一个风光的婚礼吗?若李堰真是想拖延,即便是等个一两年再谈大婚之事,柳家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今日李堰却提出来,要在三日后举行一个简礼,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除非……
李堰确实想要这个婚礼,却又等不了……
送走了柳家二老和柳向晚之后,柳临溪便倚在榻上休息。李堰走到书岸边看了一眼柳向晚的字,见上面写着柳临溪的名字,便问道:“为什么要写你的名字?”
“本来想让他写你的,他不敢,就写了臣的。”柳临溪笑道。
“柳二公子满腹才华,当场做几首诗也不是难事,怎么写一幅字还能难住了?”李堰道。
柳临溪轻笑一声,起身走到李堰身边,开口道:“你是真没明白吗?”
“朕不是很明白,柳将军同朕说说吧。”李堰拉着柳临溪坐下道。
柳临溪道:“向晚这孩子是聪明,可他并非爱慕虚荣之辈。此前他有意接近你,不过是想试探你对我的心意。如今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自然不会在你面前卖弄自己。”
“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了他?”李堰挑眉道。
“你们两个性情倒是像,都爱出卖色相互相试探。”柳临溪揶揄道。
李堰失笑道:“这么说来,柳二公子对你这般上心,朕都忍不住有些吃味了。”
“他可是臣的亲弟弟,再怎么上心又不能和我成亲。”柳临溪道:“倒是陛下,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拜堂,难不成有些事情不拜堂做不了?”
李堰挑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亲,笑道:“你最近是越来越爱撩拨朕了,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会因为心疼你,不敢把你怎么着?”
“臣不敢。”柳临溪就势勾住李堰的脖颈,和他接了个吻。
此时苏恒在殿外禀告,说陆俞铮求见。
“让他去御书房等着,朕陪柳将军说会儿话便过去。”李堰道。
苏恒在殿外应了一声。
柳临溪这会儿也有些犯困了,没说几句话便昏昏欲睡。李堰一直看着他睡着,吩咐了苏恒好生照看着,这才去了御书房。
陆俞铮这几日派人将柳府的人摸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柳临溪自打从西北回来之后,吃的喝的都是与柳家人一起,做饭的厨子甚至采办的家仆,都是在柳府干过三年以上的,接触过的人中也没有什么疑点。
“柳家的人没有疑点,宫中的人也没有疑点。”李堰道:“那这毒会是谁下的?”
“臣不敢妄自猜测。”陆俞铮道。
若是找到下毒之人,说不定便能找到解药。
可惜,找到此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根本毫无头绪。
李堰沉吟片刻又问道:“文书发出去已经三日了,可有民间术士郎中之类的出现?”
“未曾。”陆俞铮道:“陛下赏银巨额,相信不久一定会有人找上门来的。民间能人异士甚多,定然能有人救得了柳将军。”
李堰从前一直很厌恶怪力乱神之说,对那些游方术士更是深恶痛绝。如今他却恨不得把大宴国这样的人都找过来,只要能有一线希望救柳临溪的命,他都在所不惜。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
今日休沐,李堰不需要上朝,早晨一直守着柳临溪睡醒,也没叫他。
俩人一起用了早膳,柳临溪又喝了药。
随后苏恒捧了两套大红的喜服过来,让他们更衣。
柳临溪摸了摸那喜服,甚是喜欢,问李堰能不能先沐浴再更衣。李堰自然不会拒绝,便陪着他一起去了浴房。
浴房中水汽氤氲,又燃了暖炉,丝毫觉不出冷来。两人坐在池中,李堰拿了把木梳一边替柳临溪梳头,一边开口道:“原本想等入夜后再行礼,但礼部的人说既是简礼不需要讲究那么多规矩,所以便将时辰定在了巳时二刻。”
“我爹娘和向晚都会来吗?”柳临溪问道。
“嗯,母后也会过来。”李堰道:“朕前两日派人去京郊,本想将皇叔也请来,但他身子不大好,如今京城天寒了,怕他受不住,便作罢了。”
柳临溪笑了笑道:“既然是简礼,不必在意那么多,即便只有你我二人也是好的。”
“嗯。”李堰帮他把头发梳顺之后,挪到他对面坐着,又道:“从前朕还一直想着,要让你去湍河营呢,幸亏改了主意。”
柳临溪闻言也想起了这茬,便问道:“陛下似乎未曾说过,为何最后要让臣留在禁军呢?”
“朕这点心思你竟猜不出?”李堰道:“湍河营离京城虽近,却也有三十多里的路程,朕每日要上朝,你要处理军务,咱们二人若是想见面少不了奔波。”
“留在禁军,朕才能日日见到你啊。”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不由失笑,伸手捏了捏李堰的手指。
“朕知道,你戎马半生,不会甘心一直窝在这宫里头。”李堰道:“朕向你保证,将来若你在这宫里待得烦了,什么时候想出去,无论是湍河营、西北军还是别的什么徐州营,任你挑选。不过有一样,不能让自己受伤,不能离开太久,至少得时常回来陪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