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琪惋惜地咂咂舌头。
“林跟人面对面沟通非常难,和小夏只用了半小时,刷新了五年以来的最快记录。”林太太说,“你记得顾盼吗?她是林最好的朋友,但和她交往——我的意思是,建立友谊关系——前后也花了三年。林需要很了解一个人,然后再选择是否进行下一步交流。”
星琪不由感慨果然只有足够独树一帜才能做侦探的技术外援。
“林花了很长时间查找关于小夏的资料,她的过往经历很复杂,很模糊。查到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林就没有再查下去。”
星琪点点头,“所以她知道侦探以前是特工。”
“可能不是我们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种,”林太太隐晦地说,“资料上标注的小夏的专项是情报分析,而且从事的时间很早,非常早。这大概和她家庭背景有关。”
家庭……
得知女儿受伤,派来慰问的却是在直播间口无遮拦说“这是我姐姐夏……啊无所谓她现在叫什么”的哈小二。
一个一点儿也不在乎亲姐姐叫什么的脑残妹妹,还是趁早逐出师门的好。星琪拿出手机,力透屏幕地记下一笔。
“小夏很小就和社会脱节,能够想象她不会很擅长普遍意义上的社交,所以她和林相处融洽。”
说到这里,林太太笑了。
应该是想起侦探第一次和林见面的场景了吧。
星琪也笑。
“对了,小夏让我们删那段监控是五天前,你从我们这儿走了以后。”林太太喝了口茶,眼神里意味深长。
“诶?”
星琪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到自己头上,她想了想,没想起来侦探什么时候离开的家门。
抱着盒子从工作间出来的林没头没脑地插话:“不要老欺负侦探。”
“欺负侦探?我?”星琪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视频没给我看过?”
“小夏心很细,人也很温柔。”
面对突然红了眼的兔子,林太太把卷毛揽在怀里,“加油哦,兔子。”
*
星琪回去的第一件事,是趁侦探在餐厅,把拿回阁楼的枕头放回侦探的床上。
就算侦探要辞退她,也得先尝试行动了再说。
更何况,不一定会赶她走。
不出星琪所料,躺床的侦探听到她故意发出的脚步声,连眼皮都懒得睁,只道:“明天六点起床去怀城。”
“嗯。”
在侦探身侧躺下前,星琪照例凑过去嗅了下,洗过澡的侦探有着极易辨别的檀木香和玉兰香。
前几个晚上,她嗅完味道会很快睡着,一夜无梦。
但今天,她睡不着。
有件事她必须记下来。
檀木香使她心神安定,玉兰香却有种撩拨心弦的刺激。
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侦探的呼吸慢慢进入沉眠的状态。
她再次凑过去。
才刚刚抬起上身便被侦探察觉,伸手挡在她喉前,“干什么?”
“一下嘛。”
“刚才来过。”侦探的语气不怎么愉快。
“我有失忆症,”星琪闭着眼睛用气声说,“不记得了。”
横在脖子上的手拿开了。
星琪飞快探过身,鼻尖贴近侦探颈间轻微跳动的血管。
她举高了另一只手,拇指指尖用力抵上无名指,记忆手环的控制线就系在那里。
侦探偏过头。
玉兰香的味道愈发清晰、深远。
星琪上移少许,鼻尖正对着气息最为强烈的耳根。
“别赶我走。”
她将双唇印在侦探的耳后,揿下了记忆手环控制线的按钮。
“就算您不需要,我也想保护……你。”
照片上,侦探的耳廓红得仿佛窗外忽然绽放的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七章还没有大进展,五十八章就有了。
(*/ω\*)
☆、黄粱一梦(1)
星琪口干舌燥醒来时, 车还没到怀安小镇, 看地图应该快了。
侦探枕在腿上睡得很熟, 抬手拿饮料的动作都没惊醒她。
星琪犹豫着用水瓶揿下按钮,打开隔板的小窗。
司机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大叔, 后视镜里的小眼睛眯眯笑,他看不到星琪, 却笃定地用很轻的声音说:“再绕几圈对伐?”
“嗯。”
不愧是侦探的司机, 这么善解人意。
然而听到应声的是另一个人,司机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后看, 但马上训练有素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星琪翻开手机的位置记录,车在离目的地二十公里左右的区域以环岛为圆心绕了二十几圈, 多耗了一个小时。
听口气侦探之前交代过他绕圈。
歪?
司机的驾车技术是真稳,车里温度适宜, 还有安神的檀香以及安心的玉兰香, 星琪补充了水分,眼皮渐渐发沉。
昨晚她表示了保护侦探的信心和决心,侦探一转头突然说这次委托和一桩命案有关, 问她怕不怕, 如果怕的话可以留在家里。
怕……
不,不怕。
星琪想问她什么类型的命案,为什么不找警察找侦探。
然而侦探已然蒙头大睡。
星琪琢磨了会儿,从情杀到仇杀到抢劫, 再到连环杀手无差别犯案,一圈兜回来竟不自觉猜测起受害人的年龄、性别、死因。
一夜没怎么合眼,却不敢叫侦探,生怕从她口中听到更可怕的内情。
侦探仍在睡。
星琪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地,又睡过去。
再睁眼,却是被侦探裹在冲锋衣里拎下了车。
车抛锚了。
离怀安小镇三公里,平坦的沥青路变盘岭水泥路,司机不太熟悉路况,右前轮陷进没有任何警示牌的湿泥池。
“王叔你等后车,我们先走。”
目送侦探离去,司机王叔独自对着陷进水泥池的车摇头叹气。
修路就修路,做什么把修补的这块故意弄得和别处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车开得慢,搞不好滚下山坡了。
转过一道弯,星琪打着哈欠回头望后方刀削似的岩壁,山风吹得额头发疼,呛进喉咙,打到一半的哈欠变成咳嗽,视野忽然收缩一大半。
被侦探扣上了冲锋衣的帽子。
星琪晃晃脑袋,扭头看着第一次褪下风衣西装、身着迷彩棉服脚蹬工装靴的侦探,由衷道:“您穿什么都好看。”
穿着明显加厚的迷彩服,脚下步如流星,端是身轻如燕。
帅气是侦探帅气!
侦探手放在领口拉链上,“冷吗?”
星琪忙摇头,目光在侦探最近越发淡漠的脸上流连了一阵儿,顺着她垂回身侧的手下滑。
奇怪,明明有迷彩外裤,她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双羊脂白玉塑造的腿,直又长,肌肉线条有迹可循,动静中蕴含力感,绝不是一摔即碎的脆弱珍宝。
头晕晕的,想吸侦探。
但这是白天,还是在外面,吸一口恐怕被踹下数万毫米的斜坡。
看斜坡草叶匍匐,间或有尖石耸立,星琪惜命地拍打这念头,想趁燎原之前,先熄灭了星火。
然而欲望的火魔相当狡猾,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想要彻底消灭,得另辟蹊径。
星琪摸出手机给林发信息,[我要看侦探和你第一次见面的监控记录。]
林:[我老婆告诉过你,监控记录删掉了,当着侦探的面哦。]
星琪:[你有备份/微笑]
这位技术外援检索关键词都用了三种以上的编码,她不信没存档。
林:[不。]
星琪:[不是没有,是不给看?]
林:[……]
星琪:[那次侦探为了哄你,真的学了三十五种鸡叫逗你?]
林:[首先,侦探是便于理解的模仿,模仿出的每一种都附带解释含义。这是语言学知识的传递,严肃认真,不存在逗乐的意思。]
林:[第二,是十三种,不是三十五种。]
星琪:[我可以学习鸡的语言吗?有视频讲解的那种。]
林:[不。这是我和侦探伟大友情的密钥。]
星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多久以后你才认清楚侦探是人不是鸡?]
过了好久没回,星琪发去一个问号,结果前面显示出红色感叹号,上方慢悠悠弹出“请先加对方为好友”。
被拉黑了。
星琪收起手机,望着前方侦探的背影,想象着她为了哄怂包不哭,一板一眼学着鸡叫的情景。
林有社恐,重视隐私和安全,不喜欢见人,更不喜欢见不认识的人。
为了安抚她,侦探采用的方法是扮演没有威胁性的动物,降低她的戒备和抵触心,继而稳定她的情绪,达到沟通交流的目的。
这就是后来林把她当成真兔子,喂她吃了那么多胡萝卜的根源么……星琪不确定地想,往嘴里填了颗马鞭草糖,然后费力地背过手,隔着帽子揉揉发痛的后脑。
她果然不适合思考。
更适合想象正装肃然的侦探和十三种鸡叫。
这辈子能看到原始画面,死而无憾死而后已死也瞑目了。
迎面一阵风吹来,若有似无的冷冽檀木香和着气流袭上鼻端。
刚才特意让司机绕了那么多圈,有可能也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毕竟她早上差点没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