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才是小朋友呢,星琪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答侦探后面的问题,“好久没见,想多看看您嘛。”
侦探像被番茄汁呛到了,猛地咳起来。
星琪眼疾手快抓住差点儿缩进水里的右手,“慢点别急,侦探小朋友。”
“闭嘴,不准说话。”
侦探斜她一眼,专心地喝着番茄汁,然后是菠菜汁。
蒸蛋只尝了一小口,就被无情地嫌弃又老又涩,颇不甘愿地进了星琪肚子。
浴缸另一端的泡沫像风中的云朵似的晃动了一阵,侦探把空杯子还给助手,“是最近新开辟的一条走私线,过琉球到日本,再分往欧美。”
话题转得太突兀,星琪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侦探在介绍她的秘密任务。
“这个呢?”星琪指着绷带。
“这个啊……”热气氤氲,侦探眯了眯眼,“老马失前蹄。”
在伪装渔船的走私船上找到想要的东西,余下的交由此次的帮手麦德鲁斯处理,然而就在换船时,鱼舱潜伏的走私贩射出冷箭。
老实说,看到深入船舷的弩箭,她想到的却是归心似箭,以至于毫不犹豫拒绝麦德鲁斯等官方缉私队汇合的建议,踏上返程。
“那个……”
走私的货品是什么?
星琪犹豫了下,闭上嘴巴咬住舌头,这不是她可以触碰的领域。
“怎么这么多这个那个的?”侦探手指一动,助手自觉过去给她撸耳朵,“想问走私货物?”
“不是。”星琪矢口否认,顿了顿,从水里捞起一把头发,“我帮您洗头吧。”
侦探抬抬眼皮,“你确定?”
“确定确定。”星琪点头如啄米,“您自己来不方便的。”
侦探不再言语,递来洗护套装,人逆时针转九十度,头顶朝着助手。
看样子求之不得。
“那个……”冲掉泡沫,捋着那被风吹又经水泡便互相纠缠的长发时,星琪本以为又睡着的侦探忽然开口,“是赃物。”
“赃物?”
“文物藏品,多数瓷器玉器,少量珠宝首饰。”
公历年年初,德国一家拍卖行因税务问题被查封,缴获资料显示有四件来源不明标价高昂的东南亚藏品经拍卖行易主,德国文化机构将藏品信息上报至国际反文物走私大联盟。
结果全部与去年年初三江流域上报的失窃藏品相符。
期间,又有十数件三江流域失窃藏品在欧美等地出现。
近二十件藏品,交易价格惊人。
但追查近两个月,除转运地在东南亚,运输途径、买卖双方、经办人等,一无所知。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组织严密、牵涉面甚广的文物倒卖大网。
上月,日方得到线报,提出了海运的可能性,方才找到突破口。
虽然有很大可能只是触及文物倒卖大网一个无足轻重的线头,但至少避开了星琪——进入市场的藏品没有一件来自失物者联盟。
亦即,盗窃者是继星琪之后新的藏品窃贼。
作案手法相似,细微之处的差异却足以把窃贼和两年多以前的星琪划清界限。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除非失物者联盟有人泄密,否则查不到星琪。
跟那帮鸡贼多疑、时不时官僚作风扯后腿的联盟工作人员周旋小半个月,就是为了确保这点。
当然详细内容不可能告诉星琪本人。
侦探说得含糊,点到即止,星琪也不在意,专心做着洗头工。
洗头是个技术活,尤其是洗侦探这又长又厚的头发。
好容易一缕一缕捋顺洗干净,见侦探双眼阖着,呼吸均匀悠长,星琪又给她做了会儿头部按摩,算算时间不短,打算去拿浴巾过来再叫她换地方睡。
把起身的指令传递给下肢,反馈却是一股说不清的麻痒。
不好,要完。
膝盖下面是粗糙的防滑地板,这姿势保持太久,两条腿宣告罢工。
星琪扶住浴缸边缘,努力让自己不倒下也不趴进水里。
然而就在这时,侦探头从左边转到右边,又转回来,慢慢睁开一双累摞出三层眼皮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拉着星琪的胳膊坐直。
“还没弄好?”
完蛋。
头朝下半身栽进泡沫稀薄的水里,星琪如是想。
☆、野歌(3)
“闭好了没?”
“好了。”
“好。”
侦探离开了堪比游泳池的宽阔浴缸。
水流一阵晃动, 脑海里浮现出入水瞬间看到的由大块面构成的轮廓。
换过几次的水没什么泡沫, 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随水花冲击视觉。
曲起的双腿交叠, 手臂环抱膝盖,弓起的脊背……
关节突出, 结构清晰,个别折角称得上硬朗。
水花溅到脸上, 水面荡起的波纹推到胸口, 惊鸿一瞥的定格画面忽然活动。
那轮廓边缘起先是曲折的,在此刻双目紧闭的黑暗中顺风流气旋伸展开,刚硬甚至尖锐的折角软化了, 只留下一道道弧度优美的深浅曲线,以及连接它们的恰到好处的直线。
轮廓内……
是一片羊脂玉般莹润无瑕的白。
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光内蕴, 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白色,触感一定细腻绵韧——既是柔软的, 同时也是坚韧的。
触感?
星琪呼吸一滞。
“闭着没?”
“闭着呢。”
听到侦探打开橱柜, 星琪闭着眼睛把左腿也抬起来放到浴缸边缘上,松开手,小腿肚和硬陶瓷接触的部分宛如被烧火棍烙过一遭, 再泼上一堆碎冰。
酸爽乘以二。
脑子里奇奇怪怪的联想随之被关进名为“正直”的小黑匣。
“怎么一条浴巾都没有?”侦探疑惑地问。
“您不在家, 阿姨把洗过的衣物收到洗衣房了。”
侦探离家,二楼是所有人的禁地。当然,不包括哈总。
结果就是好多天没回家的侦探没有浴巾库存。
“毛巾也没?”侦探不甘心地打开下面的柜子。
“您很久没回了。”星琪重申。
“唔——”
柜门被侦探开合了好几次。
一条浴巾难倒侦探……
星琪忍不住笑。
“笑什么?”侦探似乎在往这边看,“别说九九八十一, 没那么久。”
约是曝露空气时间过长,水分蒸发带走了热量,话未落地,紧跟了道细细的“嘶——”
“没有没有。”星琪收整表情,“您冷吗?”
“还好,你冷?”侦探关上柜门,走过来。
“不冷。”星琪朝她的方向吸吸鼻子。
除开洗浴用品和药味,檀木香和玉兰香越来越近,但相互独立,不干扰不混合。檀木香是清隽冷冽,玉兰香如丝如缕,柔而悠长。
“您真香。”
侦探看了下温度,调高两度,回手捏了捏翕动的狗鼻子,“不准吸气。”
星琪憋红了脸:“那我怎么呼吸?”
侦探凉凉道:“用嘴。”
“好嘛。”星琪“哈呼哈呼”用嘴呼吸。
不能看,不能嗅,还能听。
侦探踩着湿水的防滑地板离开浴室内侧,经过放毛巾的橱柜,脚步稍一停顿,幽幽叹气,再走,径直出浴室。
隔了道墙,浴缸内循环系统的运转声有些干扰,脚步声低不可闻,再之后,星琪听到外面的衣柜打开了。
但没听到关。
侦探一边回浴室一边套衣袍,端着右手不太好使力,没抓稳,衣服下摆扑簌簌垂到地面,紧跟着烦闷的哼气声。
星琪心说她这一会儿功夫似乎把一年的叹气份额都用光了,举手问道:“侦探,要帮忙吗?”
一条棉麻织物迎面飞来,星琪讪讪闭嘴,但马上又张开一条缝。
嗅觉的禁令还没解除。
近到听力可辨的距离,衣袍掀起一阵风动,悄无声息贴回湿润的皮肤。
成功了!侦探小朋友真棒!
星琪在水下“啪啪”鼓掌。
“我能睁眼了吗?”星琪仰着脸,准确无误对着侦探,“我感觉我快睡着了。”
“等一下。”
侦探往对面墙壁移了小段距离,星琪不明所以,转着脖子跟过去。
兔子助手不仅有警犬一样灵敏的嗅觉,还有双名副其实的兔子耳朵。
“可以了。”
星琪睁开眼,侦探抱着右手倚靠在斜对浴缸的圆柱上,碍于右手行动不便,左衣襟没拢好,松松垮垮露着小半个肩膀。
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冷,侦探眉心尚存着浅浅的皱纹。
她用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助手几秒,唇侧扬起一抹笑,“你也在这儿洗吧。”
“啊?”星琪抱紧了胸,她的家居服从领口湿到裤管,好在水温够高,虽然贴在身上,但感觉没那么不舒服,“不,不用了吧。”
“就在这儿。”侦探展开眉毛缓缓上挑,“别弄得哪儿都是水。”
“哦对。”
弄湿地板确实不好收拾。
忽略侦探笑容里令她心跳加速的意味,星琪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上衣,然后才想起来什么,拎着浸透水的上衣左右转身找地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