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炜喘了一口气方才直起腰,借机问道:“我前年派来这里,一直没时间回去,久疏问候了,令尊令堂最近如何?”
“我妈挺好的,我爸么,你最近看新闻应该少不了看他。”侦探应付道,很快结束了这话题,“那个,马叔叔,真的不能调吗?”
“真的不能。”马金炜诚恳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大小姐要是有想法,改天我可以请一个专业人士,再深聊聊?”
“那技术故障又是怎么回事?”侦探拿起桌上一颗不受宠的彩虹糖,拇指指腹轻轻一压,“噗”,彩虹糖喷出一股气,“好像就一会儿,所有的机器都关了,这是你们人工操控的吧?”
“这个……”马金炜面露难色,“具体情况技术部的人了解,我现在找技术部的人问问?”
他作势给守在外面的领班打手势。
“没意思,算了。”侦探意兴阑珊地弹飞了捏扁的彩虹糖,拍了拍衣袖上肉眼看不到的灰尘,“我打算今晚回海城,还能跟她老人家吃一顿团圆饭,犯不着在这儿被当成嫌疑人。”
“这是天大的误会,夏小姐。”马金炜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急火上头,脸色发红,“技术故障是因为我们每隔几年有个重启,把数据清零,原来我们就定好了的,只是这次……唉……刚好碰到头彩,这跟您没关系。”
“那我就奇怪了,既然机器不能调,技术故障也是定好的,”侦探瞥了眼门外的黑白二人组,“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搞调查?”
“因为……”马金炜不住地用手帕擦拭两鬓和脖子,咬咬牙道,“我们收到匿名邮件,说有人会在除夕夜来赌场捣乱。”
“哦?”侦探眼光一亮,“有人来捣乱?”
“对。”马金炜沉重点头,“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但是没想到……”
“等下,”侦探思索了片刻,“说到捣乱,昨晚我们还真碰到了个有意思的老太太,星琪,你记得……”
被点名的助手一激灵,侦探是在说柳奶奶?
侦探曲起无名指和小拇指,“老太太六七十岁了,一直这样摸别人的筹码。”
马金炜不悦地瞪视黑白二人组,“有这事儿?”
“嗯。”侦探点头,“我以为是你们赌场的人,也没看到你们找她麻烦,反而来找……”
“大小姐大小姐。”马金炜求饶似的连喊了两声,“这是误会,是我们的过失,这样,你如果愿意在我们酒店,我马上让人帮你安排总统套房,你不愿在这里,我竭尽所能给你安排最好的地方,你游玩的一切开支由我们支付,你这件事我肯定要帮你妥善处理,你说的老太太,我现在就让人去找……”
侦探转手拉出星琪:“最受委屈的是我同伴,我得先问问她意见。”
“呃……”忽然间好几双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星琪茫然地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再不走,我们真的赶不上电影了。”
*
离开酒店,夏礼白没好气地捏了捏兔子耳朵,“那么多好处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就顾着电影,电影不能看下一场吗?”
“可是开场了就不能改时间或者退票了呀。”星琪抿抿唇,“刚才好险,倒计时两分钟了。”
夏礼白一手盖住额头,忍不住长叹,见兔子已经转开手机兴致勃勃拍街景,顺手弹了下脑门,“选好了吗?”
“什么?”星琪装傻。
“糖。”
星琪一秒晴转多云,“一定要选吗?”
“也不是一定。”侦探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就少一个待选项,怎么样?”
面对典型的“要糖还是要命”的选择题,星琪挣扎了一会儿,“您问。”
“第一,你打算怎么惩罚黑白二人组?”
“啊?”
星琪完全没想到侦探问的是这样的问题。
“不用着急回答。”侦探解开领口,侧过身给她看两圈越发红肿的牙印,“第二,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孤注一掷(6)
位于热带的玛城提前进入了夏天, 时近黄昏, 斜阳的威力仍不可小觑。
星琪一手拎着两盒蛋挞, 小心翼翼护着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两只土耳其冰淇淋,半侧身挤出人群。
刚才侦探不知道碰到了谁,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跳上一处高台, 前后看看, 没费力气便找到了跟一名黄头发深眼窝的大胡子老外闲谈的侦探。
人群熙熙攘攘,侦探仍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让一下,不好意思。”
星琪顶着满头大汗逆流而上, 很快到了听得到侦探声音的距离。
她操着不知哪国的外语,和大胡子说些什么。
大胡子哈哈大笑,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 却还看得出深邃的目光全然笼罩着侦探。
侦探看上去也挺开心,话语被笑声截得有些散乱。
一对搭肩揽腰的情侣从星琪面前走过, 挡住了她的视线。
星琪钉在原地, 看看手上有融化迹象的冰淇淋,再看看和大胡子谈笑风生的侦探,莫名烦闷。
赦免三个待选项的三个问题, 侦探目前只提了两个。
两个问题, 星琪一个都答不上来。
尤其第二个。
——“怎么补偿我?”
——“您又不会咬回来咯。”
这么想着,星琪心直口快地说出来。
于是,电影没有了,自由时光没有了。
“电影随便在哪里随便哪天都能看, 你还是多看看玛城吧,说不定这辈子就来这么一次。”
说侦探有时候挺幼稚的,绝不是以助手之心度侦探之腹,也不是错觉。
生气生得莫名其妙,开心也开心得莫名其妙。
星琪摇了摇装蛋挞的袋子,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赶进脑海深处,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说漏嘴。
“星琪。”
大约是侦探和助手之间特殊的心灵力场,明明前面还有一对情侣挡着,侦探却旁若无人地喊出助手的名字,明显带着不悦的视线直射而来。
大胡子外国人也看过来,看到星琪,他睁大了眼睛,举高手用力摆动双臂,一脸“哇哦”的表情。
星琪回以假笑。
突出重围和侦探汇合,她在耳旁用中文问:“冰淇淋吃过了吗?”
星琪继续冲不知为何激动不已的大胡子老外礼貌微笑,“没。”
“好。”侦探接过冰淇淋和蛋挞,转身递向大胡子,说的还是星琪无法辨认的语种。
大胡子老外夸张地用双手捧脸,两眼映着冰淇淋冒出桃心,然后才郑重其事地接过去,用大舌头向星琪说:“蟹蟹。”
星琪笑容一僵:“……我排了至少半小时的队!”
大胡子老外:“蟹蟹蟹蟹。”
侦探勾住她脖子,咬耳道:“排一个小时也是垃圾食品。”
星琪磨牙。
大胡子老外张嘴吞下了一只冰淇淋球,竖起大拇指。
夜幕忽降,步行街行人不减反增,侦探这才逛够了似的,和大胡子告别,到主路拦了辆出租车。
“您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柳奶奶的事?”车上,星琪问,“您和酒店的负责人关系很好,但是柳奶奶年纪那么大了,给他们折腾,万一出事怎么办?”
侦探拉过助手的胳膊放在脑后当枕头,微调了几次姿势,方才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他们,谁啊?”
“黑白双煞啊。”
“黑白双煞?”
“就是问我们问题的那两个人,一个穿白西装一个穿黑西装。”
“哦,你是说黑白二人组。”侦探恍然,“双煞,有那么恐怖?”
“很恐怖了。”星琪心有余悸。
“就那样吧。”侦探一动不动,“不过话说回来,被这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吓哭鼻子,你要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
星琪:“……您不是也说他们太过分了吗?”
“这两人的手段很下作,所以我发过火,马总肯定会好好处理。”侦探偏过脸来看星琪,窗外华灯初上,她的眼光却明灭不定,“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因为……”星琪避开侦探的眼神,“一开始我没看到穿帮镜头,我以为您真的觉得我是小偷,还觉得您是故意让我被他们审问。”
她顿了顿,几乎是以气声道:“我以为这是您的惩罚。”
“惩罚你什么?”
星琪指她的领口,牙印消了肿,但明显比周围肤色深,印在锁骨上着实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喉头不由自主地一动。
侦探猛地直起身,警惕地望着助手,“还来?”
“不不不。”星琪慌忙摆手,“不来了。”
“哦——”侦探伸手,掌心朝上,“拿来。”
一个没答上来,一个答案不能让侦探满意,所以必须得选出两种糖果和它们说永别。
星琪捂紧了口袋,“没有复活机会吗?”
“什么复活机会?”
“就……比如您指定任务让我做啊,这样还有点方向。”星琪摸摸后脑,苦着脸说,“您让我自己回答,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侦探放下手,“什么都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