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那地方,星琪小心睁开眼,忍着眼部不适,抓着船只垂下的缆绳四下张望。
星琪和蛙人同时找到了小冯。
那把挥动起来的刀不可谓不惹眼。
看清楚小冯,星琪用力一推上方的小船,既向上传递位置信息,同时也是借力,笔直冲向小冯。
期间,她漫无目的地想:虽然是在片场,但歹徒大费周章搞水下偷袭会不会太戏剧化?
现实是,歹徒不仅试图用本应用在电影中的精钢寒兵破船,口袋里还揣了把美工刀。
星琪比踌躇不决的蛙人更快一步接近小冯,扣紧她手腕,迫使她松手。
长刀徐徐下沉。
随后,星琪一手环抱她的腰部,一手向上拨水,然而就在这时,小冯从牛仔裤口袋抽出美工刀,带着决绝的恨意反手刺过来。
小冯是个怎样的人?
推荐信上说她踏实稳重,心细话不多。
接触几天下来,她的确沉默话语,但表现并不算心细。
云瑶受伤的第二天早上,开门接医护的是星琪,送医护走的是云瑶。
小冯冷冷清清在一旁发信息,那一刻,真假助理身份对调,仿佛她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派来顶班的临时工。
她对云瑶的冷淡漠然向来不加掩饰,然而云瑶不在意,星琪也有意无意忽略了——她承认自己有盲点,潜意识以为人们无论对他人如何,对自己身边的人至少不会有恶意。
否则,为什么留在身边,为什么不干脆离开?
所以说,记忆残缺有弊端。
她被夏小珘全心全意呵护着,因而难以以恶意揣测别人。
但凡她稍微往云瑶身边的人想一下,早该抓到小冯。
不至于放纵她被欲望扭曲成怪物,困兽犹斗。
美工刀的薄刃凝缩成狭长一线,直冲眼睛,星琪条件反射伸手去挡,但紧接着她意识到什么,身向后仰,膝盖顶向小冯侧腰。
等她完成180°旋转,星琪靠近她,手肘一抬一压,撞歪了戴在嘴上的呼吸管。
面孔狰狞的小冯伸长手试图抓抱星琪,但那时候蛙人和夏特助俱已到场。
有惊无险。
被夏特助裹着毛毯带去休息区,星琪还有点肾上腺素激飚的亢奋,“你看到了吗?那把刀就差那么一点,我差点伸手去挡。”
“但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摇头晃脑,一副说书人的架势,“我想起来我要保护自己的双手……”
因为我的手要做很多事情。
夏特助冷冷地斜她一眼,绷紧的唇线及下颌线昭示着她此时心情极度不悦。
星琪缩缩脖子,“生气了啊?”
夏特助沉默地表示“只想让你闭嘴”。
印象中没见过侦探真正大动肝火的模样,星琪小碎步挪到前面,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生气的夏小珘。
夏小珘恼羞成怒,拿毛巾盖她一脸。
“小心肝~小心肺~”星琪窸窸窣窣从毛毯下伸出手,特意拉高袖子,“喏,给你咬一口,别生气嘛。”
夏特助:“……”
贱骨头!
有落水戏,休息区准备了太阳能浴池帐篷、热敷袋、干燥的新睡袋、毛毯等。
夏特助把兔子扔进帐篷,打开热水阀,兑好半池热水。
转手先戳湿透的衣袖,又指向调好温度的气囊浴池。
星琪拎着沉甸甸的衣角掀开卫衣。
才露出一角背心,夏特助后退两步,放下帐篷门帘。
星琪探出头,笑着说:“听说……恢复体温最好是另一个人用身体来暖哦。”
夏特助推回兔脑袋,迅速拉下帐篷拉链。
时值灼人的夏日午后,直射的阳光早就驱散了本来不多的凉意。
浸入温水时,星琪仍惬意地呼了口气。
夏特助的一言不发让她一度很紧张,她想告诉夏小珘别担心,别老是把她当成沾水就化的棉花糖,时刻揣着“我没照顾好你”的警惕,发生点儿什么便失去冷静和方寸。
但转念一想,这是关心则乱吧。
于是她闭上眼睛,假装听不到外面云瑶的哭喊,和之后歇斯底里对小冯的斥骂。
一片嘈杂中,她只愿意听夏特助的声音。
听她用比任何时候都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冷静地给各方人马下达指令。
换了几次热水,等外面骚乱平息,星琪差不多缓和过来,换好衣服在外面一座帐篷延开的凉棚下找到夏特助。
她正搭火煮姜汤,换了短袖T恤和七分裤,裤脚卷到膝盖,露着一双白得反光的小腿。
星琪费了点力气才把视线从羊脂玉似的腿上移开,叫了声夏特助,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我要交卷了。”
夏特助举手示意她等等,钻进后面的密封帐篷拿条毯子,不由分说给她披上,然后把一张小马扎勾到星琪身后,示意她坐下,“说吧。”
“从哪里开始讲呢……”星琪下巴蹭蹭毯子毛茸茸的边沿。近江,近竹林,凉棚阴凉,就算前面烧着火,她裹着毯子,仍不觉得热。
她整理了下思路,“先按我们的时间线来。”
“来的第二天你带我去江边玩泥巴。”
她有阵子以为夏珘小朋友童心未泯,给自己制造点童年乐趣。
毕竟,欲求不满。
她肯定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夏特助伸手上来,捂住了兔子滴溜溜乱转的圆眼睛。
“当然了,我家的侦探才没那么幼稚。”星琪嘻嘻笑,就近咬了下手指,“你是要检查恐吓信上的泥是不是来自江边,就跟那天晚上去二期扫描洞穴,是确认蝙蝠的翅膀是否来自附近一样,对吗?”
“对。”夏特助任兔子咬,等她松开曲起手指弹她下巴,“继续。”
星琪点头,“就是这天,大吴和刘羌可以直接排除,他们或许实施了什么行动,但没寄恐吓信。他俩都没认出飞过去的是蝙蝠。”
“还有哦,阿瑶在练武场排练受伤,如果不是意外,那这个锅也得小冯来背。别人不知道,她肯定知道,她总是跟着阿瑶。我以为她其实很关心阿瑶,不过现在想想,她只是找机会下手吧。”
“关于恐吓信的内容,你透过题,比翼是蝙蝠翅膀,连枝是老鼠尾巴。而四目相对……其实是生日宴当晚分切蛋糕的位置。小冯面朝方菲以及阿瑶,是直白的字面意思。”
“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被恐吓的是阿瑶,受伤的是阿瑶,落人话柄的也是她。现在想想,是小冯在背后散播消息。她口风紧,大家认为不爱说话的人,说出的话也更有可信度。”
“我想根源在那段视频,就……阿瑶和陈老板去小黑屋的那段。”
说到这里,夏特助递来烧好的姜汤,星琪握住她手腕,低头亲了下,然后问:“我偏下题,如果错了能不能不扣我分?”
夏特助缩回手,扣好袖扣,“你先讲。”
“我猜视频是大吴放出来的。”星琪说,“她把截过的视频放进资料库,破坏陈老板和顾老板关系。她之前可能还给小冯发过。”
“小冯没看到前因后果,她没权限查完整视频,她也不会去查。”
“视频坐实她的猜测,云瑶靠潜规则上位,挤掉了属于方菲的主角。她想‘拨乱反正’,让方菲获得应该属于她的主角位。”
“王导的改剧本,我认为既是因时制宜,也是顺水推舟。阿瑶动摇过,她甚至想主动让出所谓的女主演。所以小冯没有下定决心付诸行动。”
“但这次……”
阿瑶和方菲的拥抱刺激了小冯,她很激动,失手撒掉纸牌。
“她对方菲抱有某种情愫,推己及人,她以为方菲和阿瑶的亲密举动是出于同样的情感,是对她的背叛。”
“我怀疑,小冯这次的目标已经不限于阿瑶,她甚至会对方菲下手。”
陈述完,星琪捧起茶杯,“这份答卷,尚侦探我能得多少分呀?”
夏特助没有正面回答,掀开后方的帐篷门帘。
小冯的反应侧面给她打出高分。
她挣扎着脱离钳制她的保安,大半张脸黏沾着条条缕缕纠结的发丝。
看得出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翻腾不休,既有愤恨,也有难以置信。她向星琪伸手,口腔喷出白沫,但下一秒被保安压在身后,呵斥她抱头蹲下。
一系列肢体语言完整阐述了“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应该直接捅你一刀”。
……
小冯被带走,星琪抱着双膝就坐在凉棚下向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也没太久,烈阳移动了两格半。
“度假别馆收拾好了,晚上陈总和许老师搬去那边,你呢?”夏特助处理完善后事宜,弯下腰摸摸兔子耳朵,唤起她注意,“想回镇上,还是去别馆?”
星琪睁大眼睛,“许老师去哪儿,特别助理也去哪儿。让我回镇上,是又要瞒着我做什么吗?”
夏特助不置可否,抬手捏捏脸。
到对江的羡鱼村别馆,星琪还想楼上楼下转两圈勘察地形,又被拎到窗下的红木椅上晒太阳。
星琪在凳子上拧了几下,趁夏特助经过,一把抓住,“好硬哦,有没有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