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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一夜露华浓 (血河)


  月牙儿嘟了嘟嘴:“我也想听。”
  方裕物冲他摇头:“乖。”
  赵汉生从善如流地爬起来将甩肩跺脚的月牙儿请了出去。
  房门在骁粤的身后关上,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沉静。
  骁粤其实很想月牙儿再纠缠方裕物一会儿,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虽然他和方裕物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方裕物沉着脸向他走了,他那双兽瞳冷下去时看着实在令人生畏,骁粤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咳咳——”骁韩云杯子的手有些颤抖,茶水荡出,湿了他白皙的手腕。
  骁粤赶紧绕开了方裕物,大步走到骁韩云身边:“我扶你去休息。”
  骁韩云整个人从气质到眼神都带着微妙的疏离感,哪怕是一个轻微的点头,都像极了颔首致谢。
  他知道,骁粤和方裕物接下来地谈话不需要自己参与,而且,他也真的乏了。
  骁粤将虚弱的骁韩云扶到床上躺下,为他掖好被角,骁韩云抓住了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骁粤明白,这个意思是没事的。
  方裕物坐回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觉得口感远不及方才那杯松冬露。
  骁粤也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您都知道了?”
  方裕物歪着头看他:“知道什么?”
  骁粤觉得他明知故问,但不管怎样,骁粤也没打算将骁将军的事瞒着任何人,知道便知道了,他是来救方裕物的,方裕物应该不至于杀了他。
  他正要开口,方裕物便拉住了他的手,骁粤本能地缩了缩手:“侯爷您……”
  方裕物掰开了他的手心,将锦囊放进他手心里,嗓音是骁粤熟悉的松松垮垮:“丢三落四,现在就打开,看了直接烧掉。”
  骁粤犹豫地看了眼床榻的方向,轻声道:“这个锦囊……您该给真正的那位骁将军。”
  方裕物是将他当成骁将军才将锦囊给他,如今也应该还给骁将军。
  可方裕物竟抬扇敲了他的头:“这是本候给你的,关旁人何事?”他唰地甩开折扇,“打开它。”
  骁粤抽出了锦囊中的宣纸,纸上用苍劲有力的笔锋写着——方旭。
  方裕物叹了口气:“记住这个名字,回头把纸烧了。”
  骁粤不明白,为何方裕物丝毫不惊讶,他不该如此态度淡然。
  骁粤用最快的速度设想了能让他如此坦然的理由,唯有一个——他早就识破自己是冒充的。
  于是他问:“您是何时知道我是假的骁将军。”
  方裕物看了一眼桌上的酸枣干,纤长的手指用某种特定的缓慢频率轻敲着桌面:“你第二次进侯府。”
  “……”
  “那时你就坐在本候怀里,本候还喂你吃过这枣干,你忘了?”
  骁粤略微回想,当时他将谋害太子的嫌疑嫁祸给方裕物,那日方裕物确实给他吃过这个东西。
  骁粤皱了皱眉,疑惑道:“既然您早就识破了我,为何不戳穿?”
  “其实那时本候也是半信半疑,你食了酸枣毫无反应,照理不该是骁韩云,”方裕物浅笑着看着他,“但你太像了,无论是皮相,声音,智慧,直到刚才本候才完全确定。”
  骁粤怔怔地看着他。
  方裕物朝骁粤的脑袋虚指了一下:“以上只是不戳穿你的原因之一,主要你这个脑瓜太犟了,”他说着忽然失笑,“你啊,从不承认自己是骁韩云,要本候如何戳穿你?”
  骁粤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自己以为自己的身份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料蓝珺瑶初见便已将他识破,方裕物也是早早便看透了他,而他们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你来霖安做什么?”方裕物见他发呆,忽然问。
  骁粤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开口:“我来找您,我有事跟您说。”
  “有事?”方裕物倾身向前,眼中噙笑,“是打算跟了我?本候对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作数。”
  骁粤不是第一次听方裕物说撩闲的话,却是第一次身心一震。
  大概是彼此之间已经相互赤诚,方裕物这些漫不经心的举动和话语,突然变得真诚无比。
  骁粤先是沉默,随后跳开了这个话题:“侯爷,那本红皮卷是祁宸让我交给您的,上面的内容有问题。”
  “……”
  方裕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又释然地笑了,骁粤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类似欣慰的色彩。
  “我知道。”方裕物对他说,“但听你亲口说出来,本候万分欣喜。”
  这次换骁粤震惊:“您既然知道有诈为何还要呈给皇上?还顺应出兵西洲?”
  方裕物往嘴里放了两颗酸枣干,依然一派玩世不恭:“你不如猜猜看。”
  骁粤脱口而出:“难带是因为纳赏七……”
  方裕物一挑眉:“小傻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骁粤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原来真的是这样,祁宸他果然……
  方裕物看到骁粤笑了,眼底的那片褐色破碎得如同坚冰炸裂,良久后,方裕物听到他说:“谢谢您,侯爷。”
  方裕物摇扇的手微微一顿。
  “还有,”骁粤看向他,眼中难掩凄楚,“…对不起,我好像害了您。”
  作者有话说:
  请记住方旭。这个人很重要


第79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16)
  西洲一役,南粤大军的总营帐设在鞑玡山。
  鞑玡山虽名为“山”,却也只是位于西洲境内的三座丘陵连贯而成的山脉,前丘设置哨岗,后丘屯备卫军,主营帐便设在中央。
  方裕物在霖安耽误了两日,到达鞑玡山营帐时正巧收到了阵前将军发来的首战捷报告,南粤大军于克托里缀河击退了桑陌十万大军,南粤军乘胜追击直达温瓦。
  但这对方裕物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南粤皇上为测试他所呈上去的驭兵之术的真伪,委任当朝太傅司马作为监军,要以红皮卷记载的兵法去对付霍达尔。
  霍达尔是西洲的勇士将军,镇守库车,十岁策马狩猎,十五岁生擒白虎,身长九尺,骁勇善战,一把狼头宣花斧所向披靡。
  圣旨已下,即使方裕物知道红皮卷有诈,却也无法违抗圣旨,骠骑将军常令已经按照红皮卷的上之法分兵布阵,一切皆已在弦上。
  骁粤比方裕物晚了三日到达鞑玡山。
  因为骁韩云的身体状况很是不乐观,每日须清淤血,药物更是内外兼施,受不住风雨兼程的颠沛,骁粤只能陪着他放慢车程,多耗了几日在路上。
  骁韩云到达鞑玡山是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军医诊治了许久,才稍稍稳住他的病情,并替他拔出了颅内的另一根刺颅针——
  营房内,满头大汗的老军医将带血的刺颅针拔出,置于白帕之上,暗红的血珠顷刻渗染布料。
  骁粤看着那根足足两寸长的银针,脊背止不住地发寒。
  人体的构造何其精妙,但凡有一点异物的侵入,哪怕只是一根细小的竹刺,都能让人苦不堪言,何况是这样的一根长针扎进头颅……他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医官查去了脑门的汗,向一旁的骁粤欠身行礼:“禀善卿大人,刺颅针已取出,只是他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这毒血症老臣就能在查查医典,看看有无逆天之法。”
  骁粤神色微沉:“逆天之法?”
  这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医官惶恐地叹了口气:“这治疗跗骨之蛆本就难如登天,加之毒血症已将这位公子的身体拖垮至此,老臣不敢夸下海口,但定会尽力一试。”
  骁粤没有再问,只是轻言道谢,送医官出了营房。
  营房外一片辽阔,日头高照,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营房在起伏的山坡上错落有致,四处都是铁甲加身的士兵,月牙儿的笑声混着士兵操练的呐喊从风中传来,骁粤却只是掩了掩眼帘,转身走进了那片阴暗中。
  骁韩云在剧痛中昏厥了过去,骁粤用热毛巾帮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骁韩云的眉头不自然地微微抽搐,睫毛湿答答地黏在一起,看上去难受极了。
  骁粤虽没学过医,但也有些医学常识,慢性骨髓炎在现代医学上都是很棘手的病,且不能根治,一旦患上边有随时复发的危险,且一次比一次难治,耗人性命致死,这也是为何古人将这病叫做“跗骨之蛆”。
  看着骁韩云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只觉得可怜,骁粤内心倍感沉重,在来鞑玡山的路上,骁韩云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即便是清醒着也绝口不提祁宸或是祁亭。
  但骁粤看得出来,他时常都会想起祁宸,只要他望着窗外,眼中淡漠的颜色逐渐软下去时,就一定是又想起了他,只是骁粤不曾问过他所想为何。
  但骁粤偷偷猜过,或许是他们在月钩城的过往吧,但是事实证明,伤害你的人,只会反复地伤害你。
  骁韩云是祁宸的牺牲品,骁粤亦是。
  不知不觉骁粤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在一条浓雾漫漫的路上,金色的阳光穿透浓雾,叶钊穿着警服和黑色防弹背心,走进了那片雾中风吹动他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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