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宸笑了:“真乖。”
骁粤肝肠寸断,祁宸的手一松,他没命地冲向湖岸,将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储玉拉了上来。
储玉紧闭着双眼,骁粤颤抖不止地拍着她的脸:“储玉??储玉醒醒!!”
储玉的头歪了下去,骁粤不停地压着她的胸腔,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储玉你快醒醒!醒醒啊!!”
一旁的莫子卫也停止了挣扎,祁宸踩着骁粤痛苦的嘶喊走到他身边。
储玉的脸惨白,耷拉着脑袋,无论骁粤怎么喊怎么摇都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呼吸已经停止,但颈动脉还在搏动。
骁粤拉住了祁宸的衣袖:“祁宸你快救救她,求求你快救救她,她还活着!祁宸我求求你了!!”
骁粤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祁宸任由骁粤摇着他的手臂,冷眼俯视着他,将骁粤每一丝绝望和痛苦尽收眼底。
没有祁宸的命令无人敢上前一步,沈易安看着骁粤那般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心想也许可以去请个大夫,话到嘴边也没敢说出口。
祁宸的冷漠浇灭了骁粤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他忍着周身的剧痛,将储玉抱起来,朝着郦都城的街区奔跑起来。
禁军作势便要围上去,祁宸一抬手,人群顿时让开了一条道,祁宸阔步跟在骁粤身后,军队一路尾随。
偌大的郦都城闹市,骁粤抱着储玉跑在最前面,祁宸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后边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百姓纷纷让道,簇拥围观。
骁粤浑身是血地抱着储玉冲进了济世堂,吓坏了满堂满室的病患。
“公子,这…这位姑娘已经气绝了。”
骁粤不相信。
不会的,储玉不会死的。
骁粤抱着储玉冲上了大街,在人群的惊呼声中闯进一间又一间的医馆——
“这位姑娘已经去了……”
“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节哀。”
“尊夫人已经走了。”
……
骁粤发疯似的抱着储玉一次一次冲向长街,直到精疲力竭的身体再也撑不住。
他重重地摔倒在长街的青石板上,储玉的身体砸在地上,湿答答地滚了满身的灰尘。
路人被滚到脚边的尸体吓得惊呼连连,齐齐后退,街头顿时如沸水翻滚,翻搅不止,议论聒噪之声四起。
“储玉……”
骁粤站不起来,祁宸站在他身后一丈的地方,看着他爬向储玉。
浑身是血的人在地上乱爬,人群轰散后退,沈易安立刻下令禁军驱散围观民众。
储玉冰冷的身子耷在骁粤怀里,一张娇俏的小脸沾满了尘土,嘴唇泛着死灰,头无力地从骁粤的臂弯耷了下去。
“——储玉!!”
骁粤扶住她的头,撕心痛绝的嘶吼响彻了整片长街。
朝阳的光洒进长街,阁楼投下的阴影笼罩着骁粤单薄的身躯,将他与那片光明彻底隔绝。
祁宸走到骁粤面前,缓缓蹲下来:“……”
骁粤失神地望着地面,赤红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破碎而苍白,浑身的血色也未能让他鲜活半分。
祁宸向他缓缓伸出手去,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脸时,骁粤像个被瞬间注入灵魂的木偶,嘶喊着掀开了祁宸的手:“——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祁宸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骁粤歇斯底里地叫喊几乎倾注所有的生命,祁宸静静地看着他,冰冷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闪烁,声音却也越来越阴暗。
他道:“本王失去一只眼睛,全是因为你,你说为什么。”
为了抢回骁粤,为了杀光那些背叛他的人,他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他全身心地爱过他,信过他,可他究竟得到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他疯了吗?他疯了吗!
明知道骁粤不是骁韩云,明知骁粤要至他于死地,但祁宸始终对他下不了杀心,或许……
或许他早已爱他至死。
祁宸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眼神里却是真真切切的痛苦:“怎么了?你才死了一个储玉而已,本王可是失去了辅助我多年的老臣,和自幼伴着本王长大的孙忌,那一百多条人命竟不如储玉一人?”
“……”
看着祁宸殷红的眼眶,忽然间,骁粤觉得可笑至极。
是他自己的错。
是他自己硬要把祁宸当成叶钊。
是他将身边的人一步一步带入深渊。
祁宸只是个王爷,他只会算计人,只会想着怎么去害人,怎么去抢,怎么去夺,怎么会真的爱谁……
他的叶钊不是这样的。
叶钊不会这样对他,即使他要离开,叶钊也会为他铺好远行的路,为他留一条可以回头的路。
骁粤错了。
若是他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路就好了。
骁粤哑着嗓子痛苦地低吼:“那你可以杀了我!!”
祁宸冲他一笑,神色看似平静:“本王爱你,怎么会杀你。”
骁粤一颗心无力了,他看着祁宸,忽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嘶吼。
祁宸握住了他的脖颈,扳指内侧的细针扎进了骁粤的皮肤。
骁粤浑身一麻,悲恸的情绪和肉体的痛楚愈渐模糊,眼前的光一点点地暗下去。
祁宸抱起了骁粤,只身走进了长街的风中,沈易安命令所有人不许跟上去,目送那双孤隅的身影没入阳光照不进的街角。
作者有话说:
安排的课程调到了周六,今日起改每周六固定休,平时请假会在评论区留言,么么哒(づ ̄ 3 ̄)
第114章 第七卷 ·繁华草莽暮烟中(14)
翌日——
祁宸下令将骁粤扔进静库,不许医官医治他,不许任何人探视,由他自生自灭。
静库位于王府西南角,是全府上下最为封闭的院落,破败的门簪,斑驳脱落的墙体,杂草成林的院落,和乌黑的门窗。
福嘉偷偷派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多余的蛛网和灰尘被清扫了,但大火烧焦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
十年前,数十名王府女仆被夜里的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而后这里边有了闹鬼的传说,因而被封死,十年无人踏足。
王府的护院徒手扯断了大门上腐朽的铁索,将骁粤扔进了这个阴气森森的院子,自此,大门重新上锁,只留了一扇送饭的小窗。
院子杂草丛生,蛇虫鼠蚁,过梁蜘蛛,骁粤躺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高烧折磨得他满头冷汗,身上盖的是沾满霉味的被褥。
吟霜是福嘉送进来照顾骁粤的丫头,是个十五岁小女孩,穿着满身补丁的灰布衫,扎着两个丸子头,一双眼睛大眼睛格外水灵。
骁粤在梦中呛咳着醒来,吟霜吃力地将他扶起来,将碎陶碗避开缺口递到骁粤嘴边:“哥哥,喝口水吧。”
纤细的女声唤醒了骁粤零散的意识,他凭着直觉喝了一口塞到嘴边的水,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阳光穿过乌黑的格子窗照进眼底,骁粤很难受,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储玉……”
在这种时候能在身边照顾他的女子,除了储玉,他想不出还有别人。
可他细细一听才发现这是声音纤细而稚嫩:“哥哥,我不叫储玉,我是吟霜。”
吟霜?
骁粤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高烧使他的眼皮格外沉重和干涩,手腕感染的伤口在隐隐撕痛。
吟霜的柔嫩的脸上蹭了些许黑烟灰,眼睛灵动地扑闪着。
“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你睡了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
骁粤怔怔地看着吟霜的脸,渐渐红了眼。
意识回笼,浑身散架般的燥热和疼痛提醒着他,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储玉已经不在了。
是骁粤害死了她。
是祁宸杀了储玉……
骁粤一直以为祁宸是爱他的,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虽然祁宸无数次拿齐德隆和储玉的性命相威胁,可他始终只是说说,甚至给了齐德隆和储玉宾客的待遇,即使骁粤奔逃西洲,祁宸也未曾苛待齐德隆和储玉半分,所以……
所以骁粤以为祁宸不会伤害他们。
骁粤是万万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是他错了,他以为自己对祁宸来说是重要的。
骁粤的胸膛重重地颤抖了两下,险些跌下去,两行泪瞬间落了下来。
吟霜赶忙放下碗,扶住他:“哥哥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吟霜说错话了?”
骁粤摇头,模糊的视线望向窗外,一只黄了背的老鼠在脱皮的围墙上徘徊,钻进了墙头的缝隙里。
什么都不剩了……
骁粤一无所有地来到这里,到头来也要一无所有地离开了。
仿佛还在昨天,骁韩云站在风里,沁满夕阳的面容宁静而柔和,储玉站在他身边笑得满脸孩子气,莫子卫骑着高头大马,跟随方裕物下了鞑玡山。
历历在目的一切,似乎在这一瞬全部消失了。
骁粤哭着笑了,沉重的眼皮和呼吸让他疲倦地闭上眼:“……吟霜。”
吟霜往骁粤身边挪了挪:“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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