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里,除了前两三顿餐食有人送来,之后就没再看到人影子。
贺之漾左手握拳,抵在胃部,垂眸隐忍,不让自己发出□□。
他将近两日滴水未进,起初还朝着窗外叫叫人,眼下却放弃挣扎免得浪费多余体力。
胃翻滚着搅成一团,对食物的渴望超过任何一个时刻。
可除了身体上的饥饿不适,更让他寒心的还是国子监师傅们的态度。
一夕之间,原来熟识的人纷纷露出另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冰冷得让你无所适从。
贺之漾在国子监的时间不算短,心里已经暗暗把此地当成了除贺府之外,最能遮风挡雨的依赖。
可如今却被人凶恶的驱逐,像是失了群的幼狼,孤寂又落寞。
而且从祭酒到师傅们,根本没人听自己的解释。
被人误会的委屈,身上的不适,夹杂着对未知的恐惧,让贺之漾褪下一贯的强硬,忍不住往墙角缩了几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的人竟然是黎霄,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窝在墙角的贺之漾,敲了敲手里的饭碗:“吃么?”
贺之漾很是意外,没想到黎霄为何会出现在国子监的地盘上,但他迅速移开视线,紧抿的双唇显得格外冷戾,还不忘凶巴巴的把目光投向他。
“别这么瞪着我嘛。”黎宵却丝毫未惧,蹲身赔笑道:“国子监没人管你,我却没有忘了你。喏,我给你带的饭食,漾哥尝尝?”
后堂光线昏暗,贺之漾蹲在地上,单手摁住胃部,抬头看向他,抿唇没说话。
“想吃饭了吧?”黎霄摇摇手中的饭盒,如逗弄小狗一般道:“来尝尝,这是我刚从膳堂打来的,香得很。”
贺之漾唇角微动,视线终于落在黎霄手中的红木餐盒上。
他的胃向来挑食,吃得精细讲究,如今却两三日没有进食,唇角苍白,额头渗出薄汗。
似是被香味诱惑,贺之漾手指微动,刚伸出手去,却见黎霄冷笑着一松手,把饭啪的倒扣在地上:“对不住漾哥,手滑了,听说你两日没用饭了,要不……先凑合着尝两口?”
第86章 亲自喂食 他一身飞鱼服曳地,立在刑架……
贺之漾收回手, 冷冷看向黎霄。
他知道这种人最会拜高踩低,怎么可能会好心给他送饭食。
他来献殷勤,也还是为了羞辱自己而已。
饿了三天, 全身无力, 贺之漾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浪费力气, 只是双手撑在身畔,用鄙夷的目光扫过黎霄。
黎霄登时被这目光刺激得怒气翻涌。
如今贺之漾被指作弊, 国子监对他显然是戒备提防, 甚至连他亲哥哥都装聋作哑, 任由国子监的人磋磨他。
可他在此卑微境地, 不说讨好讨好自己, 竟然还是一副冷傲讨打的嘴脸。
不过眼下,贺之漾这模样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引得人想要欺凌施暴。
黎霄心中微动, 缓缓笑了一声:“漾哥是没力气吃是么?那我亲自喂你如何?”
说罢,他一把抓过全身脱力的贺之漾, 手上发力,把人牢牢摁在地上, 捡起地上的食物,不由分说凶狠的要往贺之漾嘴里塞。
贺之漾咬紧牙关, 用力挣扎,但黎霄是善于擒拿的锦衣卫, 他却被饿了好几日,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任由他怎么挣扎, 那沾染了尘土的食物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近。
贺之漾闭上双眸,谁知没等到被辱,反而察觉出伴随着一阵风声, 黎霄被大力甩出,发出一声闷哼。
贺之漾疑惑的张开眼,却不由得愣住。
一直紧闭的门被完全打开,日光倾斜下尘土飞扬,乔岳衣袍刚刚乘风落下,满脸冷戾凶狠,双眉仍是如同往常般张扬英气。
黎霄被乔岳一脚踢在背心,趴在地上转过头去,颤声道:“乔……乔岳?”
看管贺之漾的,都是他在国子监安插好的人手,掐饭断食做的很是顺手,国子监的师傅们也没人看顾贺之漾,自然能让他长驱直入。
他也忌惮乔岳,但如今乔岳升任镇抚摸,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心在管前朝的事,这几日更是在京蓟一代追捕查案,贺之漾于他来说,不过是邻校的玩伴。
乔岳是锦衣卫,怎么可能处处关照一个国子监的书生?
此事八成传不到乔岳耳中,就算退一步说,乔岳闻听到了也愿意插手,又怎么会在此时就能从外地赶来?
可乔岳真真切切站在黎霄面前,容不得半分作假。
黎霄傻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乔岳却不再看他一眼,大步走过去,揽住面色苍白的贺之漾。
小狐狸向来灵动狡黠,这次却垂耷耷的被自己搂在怀里。
连那双眼眸都褪去了往日的神采。
乔岳垂眸,扫过满地狼藉的食物,又用看垂死之人的神色掠了黎霄一眼,揽住贺之漾大步走出绳愆厅。
两人刚并肩走出绳愆厅,贺之漾身上一软,不由自主往前倒去。
一双大手牢牢的揽住他的腰身:“撑住,先回相公家去。”
“恩……”贺之漾没力气和他计较谁是相公谁是媳妇儿,闭上眼道:“歇歇再走。”
乔岳抄起贺之漾膝盖,把人横抱在怀里大步朝外走,嗓音有点哑:“在我怀里歇歇吧。”
贺之漾躺在乔岳怀里,望着乔岳如斧凿般的冷硬下巴颏儿和微红的眼圈,疲惫的翘起唇角。
还以为多强硬一人呢,自己怎么看到乔岳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只是作弊,只是被关了三天,还没给饭吃……而已。
自己都不难过了,他却好像要天人永别一样。
从京蓟到国子监骑马也要将近一日,乔岳定是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奔赴而来。
贺之漾轻轻吐了几个字:“傻不傻?”
他本来遭此劫难,除了对国子监师傅们的怨怼,也有些后悔给乔岳准备这份缩印文书当生辰礼。
毕竟若不是自己孤注一掷非想搞些惊喜,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可看到乔岳疼惜到恨不能以身相替的模样,又非但不后悔,心头反而掠过怕乔岳因这番意外不喜欢自己给他的礼物……
贺之漾暗自摇摇头,自从二人心意相通,傻的又何止是乔岳一人……
国子监的少年们看到锦衣卫出入国子监如入无人之境,怀里还抱着他家校霸,一个个都如看灯市奇景似的,嘴角抽搐半晌,才想起事关重大,拔腿跑去报信。
听说自家不成器的学生被锦衣卫当众带走,祭酒几人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阻拦。
“站住!贺之漾现在身负重案,你不能轻易带走。”
“锦衣卫查的都是重案,把他交给我不是正合适?”
祭酒一时竟然语塞,半晌又冷哼道:“贺之漾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你要把我的学生带去哪里?他的安危又如何保证?不说个明白就走,你把国子监置于何地?!”
“学生?安危?”乔岳轻笑一声,字字皆是冷意:“你还晓得这是你学生么?他的安危你不必操心,若有空闲,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乔岳语气狠戾,整个人又如凶神般满溢危险气息,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带走贺之漾,吓得愣是一步也不敢向前。
他从未和国子监亲近过,几番交往,也是看在贺之漾的面子上有意为之,他们此番伤了贺之漾,乔岳骨子里对这些人的提防鄙夷登时被激发,强自按捺,才没有动手伤人。
乔岳把贺之漾爱惜的揽在怀里,大摇大摆走出国子监,半点面子都没给国子监留。
贺府不能回去,乔岳也没想带贺之漾回去,他径直把人带进了自己的院落,早已等候在此地的太医迎上去,接过乔岳怀中的少年。
乔府的侍从也晓得这是主子看重的人物,自然纷纷迎上前悉心照料。
安置好贺之漾,乔岳立刻转身返回国子监。
他已经听说了事由的结果,去国子监和霍尧大致谈了谈,更是坚定了内心所想。
此事甚是简单,其实就是有人借贺之漾缩印文书的时机,闹了一波事。
缩印文书此事说大不大,有不少人也会在暗中自己印一些诗集册子把玩,说小也不小,特别是贺家长居京营,举家为官知法犯法。
若是文书和作弊交织在一起,那更是罪不容赦。
有人想钻空子,自然会动用心机筹谋。
乔岳立刻和余察察,霍尧一起,找到那几个作弊的学生,审问恐吓了一番。
这些学生一看到乔岳等人已经魂飞魄散,哪儿还顾得上说谎,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尽数说了出来。
那缩印文书是他们几个想出的作弊手段,把应该记录背诵的文章缩印成一本巴掌来大的小册子带到考场,又方便又隐秘。
只是本来他们没途径去缩印,但黎霄出面帮了他们。
他们并不知黎霄背后的手段,也不是真的想害贺之漾,只是太想要好成绩,才按照黎霄的吩咐行事。
乔岳写了折子上奏皇帝,还附带了黎霄动用缩印处人脉的证据。
皇帝看完折子,已经是龙颜大怒。
他记得,这不是黎霄第一次在考场上做文章。
屡教不改,明知故犯,特别是这一次考试,自己三令五申杜绝作弊,黎霄却旧病复发,又开始在考场上陷害他人,玩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