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摆手一笑:“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有什么冤屈不冤屈的,陷害他的人不都已经死在诏狱了么?也只是让他认下舞弊,毕竟是孩子,人家也只觉得争强好胜,你弟弟受受罚也就罢了,众人也不会质疑朝廷,这不是好事儿么,贺大人?”
“受受罚也就罢了?”贺之济已经气得不轻:“先不说那板子他能不能受得了,这事儿本就不是我弟弟做的,我又为何要把此事按在他头上?”
他之前按兵不动,让贺之漾在国子监受了委屈,心里已很是对不住弟弟,怎么可能再装聋作哑颠倒黑白,把弟弟越推越远呢?
李公公倒是没想到贺之济会如此强硬。
因为贺家一向比较亲和,对皇帝的命令也很是顺从,很少见到他如此强硬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公公急了:“那我要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把事情放在我头上好了。”贺之济平平淡淡道:“本是我违了朝廷规制,做出缩印文书,那些监生手中的东西既然不能说是黎霄给的,就说成我给的好了。”
“我也会去请罚,不会逃避罪责。”
“还有,我弟弟若真的犯了错,我不会遮掩,但和他无关的事儿,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再折腾看轻他!”
说罢站起身,直接送走了目瞪口呆的李公公。
第二日,贺之济主动上折子,认下缩印文书传入考场是自己疏忽导致的,请陛下严惩。
朝廷一时间也没有太大波澜,毕竟那缩印文书只有京营和六部能印,想必是贺之济百密一疏,让那几个孩子钻了空子,得以拿着缩印文书进了考场。
皇帝也顺水推舟,下旨罚俸杖责。
杖责照例是锦衣卫的差事,乔岳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中倒是有几分诧异,他没想到贺之济会如此强硬的回护弟弟。
宁可自己扛下罪责,也不愿再让弟弟受委屈。
乔岳冷哼一声,这哥哥若是早站出来,贺之漾也不至于在国子监那么惨。
他心事重重刚走进府,立刻被贺之漾急匆匆拦住:“我怎么听说舞弊一案和我哥扯上了关系,他还要受罚?”
他本来还在乔府乐不思蜀,这下子心却登时飘回了家里,恨不能立刻出门打听。
乔岳哼道:“那文书不是出自京营么,也不算冤了你哥哥。”
“就算文书是他的,他也并未舞弊啊,为何是我哥受罚?”贺之漾急道:“此事和他没关系。”
“旨意已下,明日杖责。”
旨意一下,是任凭谁都更改不了的。
“你还真要揍我哥哥啊。”贺之漾看乔岳一脸淡然的模样,有些怒了:“让你的人下手轻些。”
“我正想教训他,他还恰好到了我手里。”乔岳淡淡道:“你说,我能轻易放过么?”
他睚眦必报,一想到贺之漾在国子监独自挨饿,就想着非要打断贺之济这没心肝哥哥的腿不可。
“我哥很多事儿都是为了我好。”贺之漾急得眼圈都快红了:“之前的事儿你也不能怪他,他连原委都不晓得,怎么站在我这边儿,如今真相大白,他也并没有遮掩真相。”
“他只是出于稳妥没有为我查清真相,但从未颠倒黑白。”
乔岳心里不太高兴:“你可真会为他开脱,所以那日之事,你不气你哥了么?”
他当日也未明白原委,但护贺之漾安好一事和原委无关。
他不能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他也不愿让贺之漾多受哪怕片刻的委屈。
“没有我哥,能轮得着你闯门救小爷么?”贺之漾哼唧唧道:“我哥一怂,这不是愈发衬得我岳哥英名盖世,所向披靡,身手过人……所以我哥也是在成全你嘛!”
“哥,好哥哥亲哥哥……你明天一定要让你的人下手轻点。”
乔岳看他这理不直气不壮的模样,忍不住翘起嘴角。
等到行刑时,乔岳嘴上凶巴巴,其实还是嘱咐人放了水。
贺之济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伤。
这责罚倒是让贺之漾再也无法在乔府安心呆下去,连夜□□出门,乖乖回家照看哥哥去了。
贺之济躺在床上,上下看了看进门的弟弟,声音微微沙哑:“胖了。看来这几日是丝毫没有反省之心。”
他知晓贺之漾并未舞弊,但若是他不去接触朝廷禁物,想必也不会遭此厄运。
贺之漾抬手摸摸脸颊,哼道:“为何去旁人家就能吃胖?你该反思反思是不是咱府厨子的问题。”
“油嘴滑舌。”贺之济轻斥一声,又缓缓道:“你这几日在乔府呆得甚是舒心?”
贺之济看弟弟进门时脸颊发亮,唇角含笑的模样,内心愈发莫名不安。
他开始仔细思索,弟弟和乔家那锦衣卫是何时相熟的?为何会相熟到此种不分你我的地步?
当日乔岳临危不惧,闯进国子监袒护贺之漾,他如今想来,也是满心感激。
但贺之济愈发觉得……隔壁的锦衣卫格外殷勤?甚至,很多示好已经没有了分寸和图谋?
这次受罚,乔岳不但没有下重手,还在牢中对他多加照拂,甚至还坐下陪他说了会子话,言语之间甚是有礼和煦。
贺之济对锦衣卫前倨后恭的模样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寻思着自己也没有适龄的妹妹啊!
第89章 春衫相拥 一路上跌跌撞撞,但谁都没有……
又过了几日, 琉球使团来至京城。
琉球是大鸣朝的附属国,对大鸣很是仰慕,不但派遣不少学子来大鸣, 还年年来京城进贡。
皇帝对琉球使者的到来也很重视, 早早吩咐备好宴席, 款待宾客。
国子监的琉球学馆中有不少琉球学生,皇帝深知他们思乡心切, 特地把这些学生叫来作陪。
贺之漾琉球语已极为熟练, 身为琉球教员, 也被召至宴席。
琉球使者和皇帝寒暄几句, 忽然提到蹴鞠一事, 琉球使者笑道:“说起蹴鞠,还是从上国传至琉球的,现下我们的后生少年对此很是喜爱, 听闻臣来朝拜,不少人都极看重呢。”
琉球使者话说得很漂亮, 字里行间溢满了马屁的味道。
皇帝很是受用,被逗得哈哈大笑, 恰好看到侍坐一旁的贺之漾,笑着一指道:“喏, 贺家那小子蹴鞠很是精神,还用了新法子做编号的衣衫, 你若有意,可以和他切磋一二。”
那琉球使者立刻笑意盈盈接话道:“在下的使者团也有几个会蹴鞠的, 不知公子可否指教指教我们?”
当着大庭广众,迎着皇帝期待肯定的目光,贺之漾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可以, 随时欢迎。”
琉球使者立刻定下日期,喜滋滋的离去了。
消息传到国子监,少年们又是一阵紧张。
这次蹴鞠和上次和锦衣卫那次还不同,以往只是为国子监争颜面,这次却是关系到朝廷。
贺之漾道:“谁想上场啊?他们来了不少人呢。”
“漾哥,当然是漾哥上啊。”国子监的人因为之前作弊一案,虽然那事儿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但还是对贺之漾有些愧疚:“漾哥去好好教他们做人。”
但贺之漾并不打算上场,而是去找了隔壁锦衣卫的几个人组队。
至于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乔岳,余察察等人蹴鞠技术很好,和锦衣卫的人一起蹴鞠的次数也多了,大家也都逐渐摸清楚了各人的特色,配合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开始紧锣密鼓的备战。
转眼就到了比赛的日子,两方参赛人员都已就位,琉球学院的少年们也都站在蹴鞠场旁,英姿飒爽的观战。
乔岳一身劲装,站在蹴鞠场旁,眉眼透出浅浅淡淡的禁欲。
他知晓,蹴鞠赛虽是少年们的比拼,但多少也和朝廷的脸面有关。
毕竟大鸣朝是□□大国,琉球只是附属。
所以这一局,他们只能赢。
贺之漾则趁众人不备,悄悄爬上了绿树掩映下的屋檐,登高远眺,想要看清楚形势。
蹴鞠要是想赢,身在局中的人常常看不清形势,贺之漾这么做,也是想让同窗在争抢对弈中能获得更多信息。
他能依稀看到远处的人影,根据当前的局势指挥,还是比在地面清晰很多。
根据和贺之漾早就约定好的条带行事,乔岳带着下面的人根据现场的情形和贺之漾挥舞的条带左右突击,眼看占据上风。
贺之漾笑得愈发得意,只是这地方的屋檐是往下滑的,站在上面多少还是有一些忐忑。
正在此时,树影下依稀爆出喝彩声。
是大鸣朝胜了。
贺之漾心里一喜,不由得往前探身,谁料到脚下一滑,瓦片松动,整个人向地面坠去。
乔岳回头。
清浅的日光洒下,笼在屋檐和檐角的风铃上,少年像折了翅膀的仙鹤般从屋顶翩然坠落,荡起纤细飞舞的尘埃。
乔岳双眸一颤,胸腔登时突突跳动,血液几乎一时间都涌向了头脸。
他想也没想身在何处,大步跑过去,足尖轻盈蹬地,纵身跃向半空中的贺之漾,伸出胳膊死死地揽住少年的腰身,阻止他往下坠落。
在即将落向地面时,乔岳身子一偏,让贺之漾稳稳地落在了自己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