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岳立刻敏锐的皱起眉头,考场一事和黎家并无多大关系,他不可能好心的帮自己去办事,那自然是准备安排人去闹事了?
一出宫门,乔岳立刻派人去暗中查清此事。
很快,庞瑛暗中把人查了个底朝天:“黎霄这几日一直在各省会馆附近游荡,会馆最近很是热闹,集中了不少从各地进京赶考的监生,黎家让手下物色了不少人选,他现在和其中一个叫吴德的甘肃举人来往甚密,属下已经锁定了这举人,只等抓人了……”
庞瑛在校里和乔岳有说有笑,但是一办起案子,立刻严谨冷厉毕恭毕敬。
“吴德……”乔岳沉吟:“他可有特殊之处?”
黎霄既然想借科举之事掀起波澜,定要和参考的举子勾连。
此事在乔岳意料之中,只是不晓得他为何会选一个从甘肃赶来的考生?他又是如何选人的?
“属下也调查了他的身世。”庞瑛道:“他父亲是左春坊的吴书贵。”
听到这个名字,乔岳登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黎家还真是用心良苦。”
吴春贵是太子的属官,负责管理东宫的事务,和太子一向来往密切。
前两年,陛下突然不动声色,毫无预兆的从太子府中裁剪了不少太子培养的亲信,安插进了无根基的新科进士。
这个吴春贵,便是在那次大洗牌中离开京城,被远放至甘肃。
没曾想这还没两年,他儿子倒还来京中赶考了?
勾搭一个和太子有关联,却毫无真才实学的人,黎家的意图,乔岳略想想,已经心中有数。
庞瑛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千户,科举是大事,定然不容有失。我们是不是要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不必。”乔岳眯眸,神色露出几分狩猎的玩味:“让他去做,你继续盯紧就好。”
既然黎家真的把尖利的爪牙露出来,那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顾念旧情。
乔岳冷冷眯眸,这次科举案,他定然让不知死活的黎家父子身败名裂。
第63章 用心良苦 方才还平静无澜的心,突然间……
春闱眨眼间到了, 国子监附近的会馆,客栈皆挤挤挨挨,各地的举子或是聚在一起谈论文章学问, 或是走亲访友疏通关系,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无心学习, 日日闲谈春闱的八卦。
许一清跃级科举,是国子监上至祭酒, 下至同窗都在关注的大事儿。
科举头日, 贺之漾等人也起了大早, 随许一清同去了考场。
东直门前搭了宽敞花棚, 四列学差整肃的站在棚前搜检考生, 周遭还有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巡视考场。
考生依次站立展臂,任由他人上下其手抓捏检验,气氛一时很是肃穆紧张。
贺之漾几人站在几十步之外, 遥遥目送许一清进考场。
许一清身着青色澜衫,显得愈发身形如竹, 气质温润。
几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怔忡。
明明他们都是熟悉的人, 在一起嬉笑怒骂肆无忌惮,但眼看着许一清进了考场, 日后还有可能不如朝堂,都顿觉岁月悄然流逝, 隔几年再相见,他们的人生兴许都将不同。
而青涩单纯的同窗年岁, 也终将逐渐远去。
几个人不想回校里,正站在场外闲聊,忽看到了一人正沿着墙根朝花棚走, 望上去很是可疑。
贺之漾望过去,皱眉:“这人是谁?”
“他怎么来了?”李冀看了片刻,疑惑道:“这不是吴德么,他爹吴春贵是太子的旧人,听我爹说很被陛下忌惮,还专门下旨勒令他还乡,如今他儿子竟然还来科举?”
几个人闻言,不免盯了那人一会儿,刚准备移开目光,已看到黎霄大步上前,凶悍的拉住那人小臂,径直把人拖到偏僻处。
贺之漾等人都疑惑的面面相觑。
他们都晓得这次监场的除了军士外,还有锦衣卫,黎霄身为监考之人,为何在考前会和此人暗中交谈?
然而黎霄拉住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的功夫,没等贺之漾等人看清,那名考生已走进了花棚,跟上了队伍。
贺之漾轻轻蹙起眉头。
此时隔得远,只能望见乔岳穿着绯色盘领窄袖袍,冷然又倨傲的挺立在门侧,偶尔侧眸,嘱咐身旁的庞瑛几句。
监考官毕竟是乔岳,看起来光鲜,实则如履薄冰,若是真出了事儿,恐怕还要担责。
方才还平静无澜的心,突然间七上八下。
看到吴德出现,乔岳心底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你也是来科考的?”
吴德和黎霄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正心惊胆战,乔岳的声音如炸雷般在他耳畔响起,他登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双眸不由自主的想看向黎霄。
黎霄暗骂了一声,冷冷的移开眼光,努努下巴示意底下人跟过去。
“千户大人。”黎霄的亲信立刻笑着迎上来道:“些许小事,怎劳千户亲自动手?”
说着,他向吴德使了个眼色,等人走上前,他从肩依次拍到小腿,转头笑道:“属下检查过了,这人是干净的。”
乔岳看向他,轻勾唇角,语气似笑非笑:“你确定?”
那亲信一怔,低头赔笑道:“这点小事儿,属下还是能检查出的。”
乔岳并未再多说,摆摆手,示意把人放进去。
庞瑛站在一旁,唇角微动,乔岳暗中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他自然晓得此人有猫腻,但眼下捉人,只是揪出个作弊的举子罢了,黎家这出戏唱不下去,那还有何意思?
他不光要让这人进考场,还要他在黎家的眼皮底下进去。
黎霄看到吴德顺利进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个人一踏进考场,乔家离倾覆又走了一大步。
考场按千字文依次排开,两列皆是四尺见方,仅能容纳一人的号房,考生在这里考上两日,两日后,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考场寂静,风声飒飒,锦衣卫的长靴踏过地面,发出令人心惧的声音。
这也是陛下安排锦衣卫监考的本意,朝廷极在意这场事关日后国运选士的考试,若都是些寻常侍卫,唯恐有胆大放肆之人玩弄花招,锦衣卫向来掌缉捕,又人人惧怕,让他们监考,再大胆的考生也要收敛几分。
吴德看着在他眼前兜兜转转的锦衣卫,全身已抖抖索索的不成模样。
他家书香门第,唯独到他这一代,却只有一个读书的废物种子。
吴家为皇上所忌,被放逐回乡,可他爹却不死心,非要让他进京赶考,考个名次为家里争口气。
吴德考个举人都是上天开光,哪里还能有中进士的命?
父命难违,他带着家中仅剩的银两,唉声叹气的来了京城,先包下花船,和从前的狐朋狗友玩闹了一通。
谁知从前的朋友皆扶摇直上,见他之后,一个个冷嘲热讽,嘴脸变得陌生又无比真实。
吴德钱花得一分不剩,万念俱灰不敢回家,在京城国子监附近的酒馆饮酒,正一杯一杯饮着,黎霄来登门了。
黎霄给他说了极为诱惑的利益交换,他能事先得知考题,且带相关题目进去,而他在进场后会因作弊被抓,但只需他在被审时一口咬定这题目是一个叫乔岳的人透露给他的,黎霄保证定然会安稳脱身,不但能获得一笔酬劳,说不准还能捞个一官半职。
黎霄近几日气势正焰,吴德晓得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不疑有他。
考个试,能晓得题目,还能把相关的资料带进去抄写……吴德想这么一来,他就算再平平无奇,也能中个进士,打脸父亲和那些曾经看不清他的朋友,那是绰绰有余。
就算此事黎家摆不平,那他至少能得到一笔钱,不至于回家的盘缠都凑不出。
吴德想来想去,毫无心理负担,为了那几十两银子一口答应了。
谁知答应的事儿却并不好办,外面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个个令人望而生惧,考场的气氛极为严肃,他还未进场,已经开始腿软。
吴德并未见过大世面,也从未培养过临危不惧的素养,一个每日里斗鸡玩狗的纨绔,如今却如走钢丝般屏气凝神,他怎能不紧张?
路过的锦衣卫锐利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事?”
“没有……”吴德忙矢口否认道:“京城风冷,我……我有些畏冷。”
那锦衣卫皱眉,多看了他一眼,嘱咐他老实点后冷冷走过去。
吴德呼出口气,开始迅速浏览试卷,还真有一道策论,和黎霄考场前给他的题目重合。
夜渐深,许一清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的飞速答题,空隙之间,抬眼看到了考棚对面的吴德。
许一清他向来专心,并不是东张西望,耐不下性子的人,实在是错对面考棚中的考生神色惶恐,汗如雨下,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但这人也只是发抖,并未有任何其余的动作。
其实吴德答应得爽快,内心却是个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他本是为了钱来,此刻又被乔岳等人一吓,哪里还能按照之前的嘱咐做事?
在这么严肃的考场作弊,想想都觉得是嫌自己命长的人才会干出的事儿,而吴德只盼得有惊无险的考罢春闱,安心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