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乘哥吗?怎么?今儿跑来给我哥讲规矩?”贺之漾放下茶杯,冷冷挡在贺之济前面,嘴角轻翘:“你们程家的规矩还真有趣,真是教的好子侄,一个拜贺的位次都能引得兄弟相争?我们贺家还真开了眼界。”
“哟。是贺家小少爷啊。”程乘哥阴阳怪气道:“听说小少爷甚是乖巧,连上学的月例银子都管在哥哥手里,被爹管还被哥哥管哈哈哈哈,你兄长当的真风光哦!”
有些人真的欠揍,总想挑拨别人家鸡犬不宁,他是想着贺之漾性子受不得激,当着众人说他被哥哥管着,让贺之漾大丢面子和哥哥渐生嫌隙。
“我年纪小,听父兄的话可以少走弯路,免得像某人一样长歪了。”贺之漾意有所指的看看程乘哥,声音不高,但恰好在座的人都能听到:“我哥哥少年高中,前为朝廷平叛剿盗,后在京营勘查火器,把队伍操练的极为出色,前前后后还为兵部省了一千多两银子!有这样的哥哥管教我是我的福气。”
贺之漾嘴角带笑,状若无意的扫过程乘哥:“若我哥哥每日在京城喝花酒斗鸡走狗,那我自然也不会服他!”
每日都眠花宿柳的程乘哥登时被讽刺的涨红了脸颊,伸出手道:“你……”
“我被哥哥管不丢人,你管不住你弟弟才丢人。”贺之漾冷冷看他道:“有心思伸手管我贺家的事,不如先关上门把自己的破事理清吧!”
贺之漾话音一落,周遭不少知道程家丑事的人都窃笑起来。
“瞧瞧,瞧瞧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程乘哥丢了面子,脸一板,干脆拿出长辈的模样:“之漾,你和舍弟年龄相仿,我提点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说这几句,更是好心啊。”贺之漾眨眨眼,阴阳怪气道:“您怎么说也是程家嫡子,以后免不了抛头露面,今儿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少管闲事,知道分寸。我提点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啊!”
程乘哥还要再言语,已有人跑过来看向贺之漾道:“小少爷,老夫人有请。”
贺之漾一怔,忙跟着此人走过去。
他们这边儿刚一笑闹,老夫人便看到了眼里,此刻,老夫人噙着笑看向贺之漾:“小小年纪,倒知道一门心思袒护你哥哥!”
贺之漾那几句话恰好落在她耳中,贺之济的优秀自然毋庸置疑,但被自家弟弟护崽子似的说出来,倒很让人动容。
老夫人边说边点头,语气中的赞扬是藏不住的。
贺之漾耳朵有点红:“是我哥平日里……对我好。”
其实他对他哥一向寡淡,只是因为前世对比,觉得这便宜哥哥还成,再说他贺之漾的哥哥,怎能让程家的缺心眼欺负了?
国公夫人笑看着贺之漾,愈发觉得有趣。
贺之漾进来时,他只觉得这是个娇气精致的京城勋贵小少爷,没曾想放才争执护哥哥那光景,倒像个要冲上去恶狠狠咬人的漂亮小豹子。
如今事态平息了,自己夸他两句,方才凶巴巴的模样荡然无存,还羞哒哒红了耳垂。
这般可爱无邪的少年,自己这双昏花的老眼怎么愣是没瞅见!
国公夫人拍拍贺之漾手背,语气宛如发现了沧海遗珠:“孩子,说人家了不曾?”
第54章 视而不见 他们最好的相见,本该只是点……
贺之漾登时石化在原地:“……”
这国公夫人虎视眈眈的望着他, 不会是看上他哪些特质,想给他乱牵线吧?
贺之漾全身紧绷:“父兄正留意此事呢。”
国公夫人拍拍他手背:“是喜欢姑娘吧?”
贺之漾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这还有得选么?
贺之漾忽然听到下头两声轻笑,往左一偏头, 看到霍尧正随着父亲站在侧首, 挤眉弄眼的笑看他。
那国公夫人看他默认, 状若遗憾的叹口气,又打量了贺之漾几眼才道:“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我这儿若是有好人家, 定也要替你多留意。”
贺之漾心道我是要说媳妇儿, 又不是给人做媳妇儿, 您留意我倒是大可不必, 但面上还是乖巧笑着应下。
他退下之后,给霍尧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去了后院。
“你还真有一手。”霍尧轻笑道:“这么多人来请安, 国公夫人怎么偏偏盯上了你?”
贺之漾挥挥手,压低声音:“这是什么好事儿么?你看她那眼神儿, 倒像是替旁人物色小爷当媳妇儿。”
霍尧打量他几眼,笑道:“这能看出你真是这块儿料子, 要不然她怎么一见你就笑得开怀,想给你指人家。”
“滚啊你!”贺之漾被霍尧打趣的红了脸:“你要是羡慕我这运气, 不如去她那里记个名儿,等着被国公夫人指派给哪户缺媳妇的人家……”
贺之漾还没说完, 霍尧已经追上来抬手一记锁喉杀,直到贺之漾认输后赔不是, 他才把手抽回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刚站稳,便看见假山旁走过来几个身穿锦衣的男子,领头的两个年过而立, 后头跟着的二人身形利落,一个头戴小银冠的恰恰是余察察。
二人从未见过余察察这装扮,对视着笑了半晌。
凑过去和余察察打了个招呼,没曾想余察察乖乖站在那两个中年男子身后,身形一丝不动,只对他们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
贺之漾还觉得奇怪,正要再上前挑逗,却被霍尧拉住衣领子拖住了试探的脚步。
贺之漾皱眉:“那人明明是余察察啊,他是眼神不好?见了我们连头都不抬一下。”
“你没看他是随父亲一起来的?”霍尧已经想明白了,不在意道:“当着他爹的面儿,他怎能和国子监的人打成一团,你也别为难人家了。”
像余察察,庞瑛这等世袭锦衣卫,父兄亦在锦衣卫中担任要职,他们和那些文官同朝共事,但向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甚至还发生过不少争执冲突,看到子弟和国子监的崽子们打成一片,定然不会乐意。
贺之漾:“……”
余察察目不斜视六亲不认,都是因着锦衣卫和文官的前怨?
霍尧看贺之漾一脸受伤,接着道:“再说两校只是关系转好,要说多熟那也不至于,吃顿饭玩玩滑板打打雪仗,可别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贺之漾心情没来由一沉,再也和霍尧闹不起来,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估摸着时辰也到了,和霍尧一同去前头的花厅找哥哥。
经过游廊时,二人恰好和庞瑛撞了个对面,庞瑛亦步亦趋跟在他爹后面,连眼角都没扫他们,只在擦肩而过时点了点下巴,算是致意。
看上去格外冷漠无情。
贺之漾从游廊走到花厅,整个人都是懵的。
余察察和庞瑛的态度,让贺之漾忽觉的锦衣卫和国子监的交情,薄弱得不堪一击。
在东城的那条街,当他们并肩跑步,一同打闹,笑着喝酒时,几个人勾肩搭背,如同京城所有交好的十几岁少年。
可只要走出那方寸之地,他们之间宛若多了一层看不见,却难以逾越的天堑沟壑。
这还只是随家人拜贺,若是以后同朝为官,庙堂之上,又该是如何的沉默和难堪?
过往的情谊,在物是人非的衬托下,也许只能是可笑的追忆。
京城的冬日余威尚存,贺之漾裹紧披风,轻轻摇摇头,也许再过三年,不,再过一年,乔岳再回想起那场大雨,那次二人一起纵马的狂奔和交心,都会觉得是一场恨不能立刻从自己生涯里抹去的蹩脚笑话。
他们最好的相见,本该只是点头致意而已。
贺之漾顺着游廊,和哥哥一起走出国公府,之前他还在可惜,可惜这次出来拜贺,没看到乔岳,如今却不免庆幸。
若是乔岳在场,想必亦会如庞瑛余察察那般,冷淡而疏离吧。
一想到乔岳当着众人对自己视而不见,贺之漾心里一阵清晰的闷痛。
事情偏不凑巧,贺之漾刚祈祷莫要撞上乔岳,走出垂花门,恰巧远远听见乔岳和旁人笑谈的声音愈走愈近。
乔岳挺拔惹眼的身影,在竹林旁若隐若现。
贺之漾抿抿唇,匆匆给父兄打个招呼,如同逃跑般绕近路到了照壁前,二话不说跳上了自家的马车。
还好没和乔岳碰面。
贺之漾紧贴车壁,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还记得,还记得乔岳站在马前,认真道歉的模样,还记得雨帘里,少年身影模糊孤寂,声音却带着藏不住的诚恳,还记得那场大雪,指尖倏然笼上的温度,和乔岳眼底闪现温柔。
因为记忆清晰,因此就格外见不得这人冷淡漠然的,如看陌生人般望向自己。
旁人这么看他,贺之漾能受得住。
但乔岳不行。
只要一想起,心底就会泛起酸意和苦意,搅动的贺之漾心绪不宁。
国公府游廊,正在和客人谈笑的乔岳眼眸一黯,嘴角不动声色的垂下。
他眼力极好,又有心观察,一迈进这宅子,便看到小狐狸一身锦袍,脖上挂着白玉项圈,眉眼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多看。
可贺之漾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如同山林里的小兽听到猎人的脚步,肩膀一缩,悄无声息的抄近路溜掉了。